纪源之地的穹顶永远悬着流动的光,像是被揉碎的星子融化在透明的浆液里,缓慢地漫过天际。伊鲁·墨尔本坐在黑曜石铸成的长阶顶端,黑色的长发垂落在鳞片覆盖的尾鳍上,那些鳞片泛着暗哑的光泽,随着他轻微的动作,偶尔会折射出一点绿宝石般的光——和他眼眸里的颜色如出一辙。
他的指尖悬在半空,下方的雾气正缓慢地凝聚成形。那团雾气先是颤抖着舒展,像初生的幼兽试探着撑开四肢,接着渐渐显露出清晰的轮廓:苍白的皮肤,蜷曲的白色短发,还有一双被雾气缠绕、暂时无法睁开的眼睛。
“克卡·托伊蒙。”伊鲁的声音很轻,像冰面碎裂时的微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团雾气凝结成的孩童额头时,对方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惊扰的蝶。
孩童的身体还带着虚幻的透明感,他试探着抬起手,想要抓住眼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径直穿了过去。他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像迷路的小兽,直到伊鲁将掌心贴在他的头顶,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接触点涌进去,他的身体才渐渐变得实在起来。
“这里是纪源之地。”伊鲁收回手,看着孩童跌坐在柔软的光雾里,“你诞生于迷雾之森的雏形,本该在那里苏醒,但现在,你需要留在这里。”
克卡·托伊蒙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他的眼睛被一层薄薄的白膜覆盖着,看不见东西,却能清晰地感知到眼前存在的巨大身影——那身影一半是人,一半是蛇,带着创世之初的凛冽气息,却又奇异地包裹着暖意。
这时,长阶下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笑声。梅亚卡抱着一束刚从光雾里催生的花跑上来,她的发梢还沾着几片嫩绿色的叶子,脸颊因为奔跑泛起红晕。
“父神!”她停在伊鲁身边,小心翼翼地将花束递过去,眼睛却好奇地盯着克卡·托伊蒙,“这是新的弟弟吗?”
伊鲁接过花束,放在身侧的石台上。那些花瓣接触到黑曜石的瞬间,立刻绽放出更明亮的光泽。“是,他叫克卡·托伊蒙。”
梅亚卡蹲下身,凑近克卡·托伊蒙,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你的头发和我不一样呢,像雾的颜色。”她的指尖带着草木的清香,克卡·托伊蒙下意识地偏过头,鼻尖蹭到了她的指腹,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
“他好像看不见。”梅亚卡仰起头看向伊鲁,眼里带着担忧。
伊鲁的目光落在克卡·托伊蒙蒙着白膜的眼睛上,沉默了片刻。“迷雾之森的真理,本就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他说着,抬手在空中虚画了一个符号。那符号化作一道微光,没入克卡·托伊蒙的眉心。
孩童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层白膜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像是覆盖在眼球上的薄纱。但他的表情却放松下来,原本紧绷的肩膀微微下垂,嘴角甚至牵起了一丝极浅的弧度。
“他能‘看见’了。”梅亚卡高兴地拍了拍手,伸手牵住克卡·托伊蒙的手腕,“我带你去看看别的地方吧,阿尔蒙哥哥正在那边堆冰雕呢。”
克卡·托伊蒙被她拉着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踉跄。他能“看见”梅亚卡身上流动的绿色光晕,像漫山遍野的藤蔓;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金色光点,像永不坠落的星辰;还能“看见”长阶顶端那个巨大身影身上,缠绕着无数条深浅不一的丝线——那些丝线延伸向纪源之地的各个角落,甚至穿透了这片空间的壁垒,连接着外面尚未成形的世界。
他被梅亚卡拉着跑远时,回头“看”了一眼伊鲁。对方依然坐在那里,尾鳍偶尔轻轻摆动,掀起细碎的光雾。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又好像盛满了整个宇宙的温柔。
纪源之地的光雾,随着神明们的诞生和成长,变得越来越丰富。阿尔蒙总是在东边的空地上练习拉弓,他的金色长弓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射出的箭会化作流星,在穹顶上划出优美的弧线。他不像梅亚卡那样活泼,也不像克卡·托伊蒙那样安静,总是带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会在伊鲁经过时,悄悄将射出的箭调整方向,让流星落在离伊鲁最近的地方。
“阿尔蒙哥哥,你的箭又偏了。”梅亚卡抱着一个巨大的花苞走过,笑着打趣道。
阿尔蒙耸耸肩,收回长弓:“流星本来就该自由坠落,不是吗?”他的头发里还沾着几片冰晶,那是他堆冰雕时不小心蹭到的。他的脸颊上有冰蓝色的纹路,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像是凝结的霜花。
克卡·托伊蒙坐在不远处的光雾里,手里拿着一片从梅亚卡那里讨来的叶子。他“看”着阿尔蒙身上的光晕,那光晕像极寒之地的冰川,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汹涌的暗流。他忽然开口,声音还带着孩童的稚嫩:“你的弓,在寻找方向。”
阿尔蒙挑了挑眉,走到他身边坐下:“哦?那它找到了吗?”
克卡·托伊蒙摇摇头,将叶子放在地上:“它在等一个指令。”
阿尔蒙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白发:“小不点懂得还不少。”他的指尖碰到克卡·托伊蒙的头发时,对方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
没过多久,纪源之地又迎来了新的成员。伊顿和伊维尔是一起诞生的,他们从光雾里显现时,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伊顿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总是躲在伊维尔身后,而伊维尔则显得沉稳许多,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伞,即使在没有风雨的纪源之地,也总喜欢撑开伞,遮住头顶流动的光。
“伊维尔,伊顿。”伊鲁站在他们面前,声音依旧平静,“你们诞生于启星岛,那里的光与暗,将是你们的归宿。”
伊维尔抬起头,看着伊鲁,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父神,启星岛是什么样子的?”
“等你们长大了,就会知道。”伊鲁的目光扫过他们紧握的手,“在这里,你们可以先学会如何行走。”
梅亚卡拉着克卡·托伊蒙,阿尔蒙跟在后面,一起围了过来。“欢迎你们!”梅亚卡笑得灿烂,“我是梅亚卡,他是克卡·托伊蒙,那个看起来很懒的是阿尔蒙。”
阿尔蒙不满地哼了一声,却还是对着伊顿和伊维尔点了点头。
伊顿偷偷从伊维尔身后探出头,看了看周围的神明们,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伊鲁身上。他“看”到伊鲁身上那些连接着世界的丝线,其中有两条格外明亮,似乎正朝着自己和伊维尔的方向延伸过来。
“哥哥,”他小声对伊维尔说,“父神身上的光,好暖和。”
伊维尔握紧了他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纪源之地变得越来越热闹。库塔斯和维尔加诞生时,带来了长枪的锐鸣和镰刀的轻吟。库塔斯总是精力充沛,拿着长枪在空地上练习刺击,枪尖划过空气时,会激起金色的火花。维尔加则喜欢坐在一旁的光雾里,看着库塔斯练习,偶尔挥动镰刀,割掉那些长得过于茂盛的光雾藤蔓,让它们化作漫天飞舞的光点。
“库塔斯,小心点,别打到克卡。”维尔加的声音很温柔,像春风拂过湖面。
库塔斯立刻停下动作,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克卡·托伊蒙,吐了吐舌头:“知道啦,维尔加。”她的长枪在手中转了个圈,枪尖指向天空,“等我练好了,就可以保护大家了。”
维尔加笑了笑,眼里盛着温柔的光:“我相信你。”
伊鲁常常坐在长阶顶端,看着神明们在光雾里嬉戏、成长。梅亚卡会把催生的最漂亮的花送到他面前;阿尔蒙会“不小心”让流星落在他脚边;克卡·托伊蒙会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身上的丝线;伊顿和伊维尔会一起撑着伞,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他;库塔斯会兴奋地展示自己的枪法,维尔加则会在一旁帮她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他很少说话,却总会在神明们需要的时候,伸出手。梅亚卡催生的花枯萎时,他会拂过花瓣,让它们重新绽放;阿尔蒙的长弓卡住时,他会用指尖触碰弓弦,让它恢复如初;克卡·托伊蒙“看”到太多东西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