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初三（8）班如同炸开了锅。睡觉的、玩手机的、聊天的，一窝蜂地涌出教室，奔向走廊和操场，享受短暂的课间十分钟。

唯有赵风行，依旧钉在座位上。

他面前摊开着数学课本，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初二的简单方程对他来说已经像是天书，更别提初三正在讲的二次函数了。那些扭曲的符号和图形，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他前世荒废的时光。

“风哥，走啊，去小卖部！”死党孙廷江凑过来，习惯性地勾住他的脖子。

赵风行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轻轻拨开孙廷江的手，目光没离开课本，声音低沉：“不去，你们去吧。”

孙廷江愣住了，像是第一次认识赵风行一样，上下打量着他：“不是吧？你来真的？就因为老王骂了你几句？”

赵风行没解释，只是拿起笔，试图理解一个基础公式。笔尖在纸上划拉了几下，却不知从何下手。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决心易下，路途却艰险得超乎想象。

“啧，装什么装……”旁边传来不屑的嘀咕声，是班里另一个以打架出名的混混王志强（上一世也是他带领自己走上混混道路的），显然对赵风行突然“从良”的行为很不爽。

赵风行握紧了笔，指节泛白，但终究没有像前世那样立刻拍案而起。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些杂音。他现在没有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谓的冲突上。

他想起前世，廖云初总是安静地坐在重点班的教室里，低头演算时，阳光会照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那种专注和认真，是他从未拥有过的。

必须从头开始！

他猛地站起身，在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中，径直走向讲台。数学老师老王正在收拾教案。

“王老师，”赵风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我有些初二的题看不懂，能问问您吗？或者，您能推荐一些基础的辅导书吗？”

老王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惊讶，但看着赵风行异常认真的表情，不似作伪。

他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罢了，你下午放学后留下来，我找几本旧的练习册给你。上课内容跟不上，就先从最基础的补起。”

“谢谢王老师！”赵风行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郑重地道谢。

与此同时，初三（1）班门口。

廖云初和几个女生从教室里走出来，准备去水房打水。她们班就在楼梯口附近，去水房必然会经过（8）班的后门。

廖云初看似和同学轻声交谈着，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8）班喧闹的教室。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教室后排、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身影。

赵风行没有像其他男生一样追逐打闹，也没有趴在桌子上睡觉。他背对着门口，肩膀绷得紧紧的，正低头死死盯着桌上的课本，那姿态，与其说是在学习，更像是在跟书本搏斗。

廖云初的脚步几不可查地慢了一拍。

（8）班后门敞开着，里面传来的哄闹声和赵风行那孤注一掷般的专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甚至能隐约听到班里其他男生对他的嘲笑。

“看什么呢，云初？”旁边的女生好奇地问。

“没什么，”廖云初迅速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好像看到一只鸟飞过去了。”她加快脚步，走向水房。

但她的心绪，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他……真的在努力？

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的在试图啃那些对他而言如同天书的知识？

这和她记忆里那个眼神空洞、对未来毫无规划的混混形象，产生了巨大的割裂。

难道，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他也……回来了？

这个念头让廖云初的手指微微蜷缩。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一世，就变得完全不同了。她不再是孤独的知晓者。但，他是敌是友？他的改变，是福是祸？

打完水回来，再次经过（8）班时，廖云初看到赵风行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她目光一扫，发现他正站在教室前方的布告栏前，仰头看着那张成绩榜。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落在他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上。他的拳头紧握着，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却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坚毅。

廖云初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所有的思绪。

她不动声色地走过，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路过的优等生。

但在她心里，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成形。她需要确认，需要试探。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与前世悲剧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但同样的，她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校门。

赵风行遵守约定，留了下来。老王果然找来了几本纸张泛黄的基础练习册，简单指点了几句，嘱咐他持之以恒。

抱着那几本“救命稻草”，赵风行走出空荡荡的教室。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知道前路漫漫，困难重重。但他心中燃烧着一团火，一团名为“廖云初”和“不甘心”的火焰。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书店，想再找些辅导资料。

就在他低头翻找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经意般也走进了书店，在不远处的书架前驻足。

廖云初指尖轻轻划过书脊，眼角的余光，却精准地锁定了那个在教辅区显得格外笨拙和焦急的少年。

她的到来，并非偶然。

棋盘之上，落子无声。试探，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