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裂痕

林微第一次见到陈屿川时，是在市中心美术馆的开幕展上。玻璃幕墙外飘着细碎的雨，展厅里暖黄的灯光漫过她裸露的脚踝，她正踮着脚看一副印象派画作，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响------有人撞翻了展架上的宣传册。

转身时，她撞进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里。男人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上一道浅淡的疤痕。他弯腰捡宣传册的动作很轻，指尖碰到她鞋尖时，低声说了句：“抱歉”，声音像浸了温水的丝绸，软得让人发怔。

那是2019年的秋天，林微和江屹结婚刚两年。

江屹在设计院工作，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忙得脚不沾地。他们的家在江边的精装公寓里，落地窗外能看到整座城市的夜景，可大多数时候，家里只有林微一个人。她在一家小出版社做编辑，工作清闲。每天下班回家后，就是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发呆，或者是在阳台上等江屹回来。

江屹总是很晚才归，身上带着设计院的图纸味和咖啡香。他会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里，帮林微掖好被角，却很少和她多说过一句话。林微试过和他聊工作里的趣事，聊同事的八卦，可他要么“嗯”一声，要么说“累了，先睡吧”？

她知道江屹爱她，从他求婚时紧张得忘词，到结婚后把工资卡全交给她，再到每次出差都会给她带当地的小礼物，这些细节都藏着他的心意。可这份爱太沉默了，像一杯温吞水，喝下去没有滋味，却又离不开。

陈屿川是美术馆的策展人，那次开幕展后，他们因为工作有了交集。林微负责出版社和美术馆的合作项目，需要和陈屹川对。第一次开会时，陈屹川提前十分钟到了会议室。给她带了一杯热拿铁，记得她上次说过不爱喝甜的，特意没加糖。

“你记性真好。”林微接过咖啡，指尖碰到杯子的温度。

“不是记性好，是认真听了。”陈屹川笑了笑，嘴角有浅浅的细纹，：“上次你说出版热想做一套艺术普及类的书，我整理了一些资料，你看看有没有用。”

他递过来一个文件夹，里面不仅有国内外优秀艺术书籍的目录，还有他手写的备注，标注着哪些内容适合大众读者，那这样需要调整表达。林微翻着文件，忽然想起江屹-----他送来不会管她工作上的事，不是不关心，是觉得“你自己能搞定。”

合作项目推进得很顺利，林微和陈屿川见面得次数越来越多。有时是在会议室里讨论方案，有时是在美术博物馆的咖啡厅里改稿子，有时甚至会一起去看画展。陈屿川很懂艺术，也很懂怎么聊天，他会听林微说出版社里的鸡毛蒜皮，会和她争论某幅画的好坏，会在她加班晚了的时候，开车送她回家。

第一次让林微心动的瞬间，是在一个雨夜。她加班到十点，走出出版社大楼时，发现陈屿川的车停在路边。他摇下车窗，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刚结束工作，顺道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还没走。”

雨下得很大，陈屿川撑着伞送她到公寓楼下。楼道口的灯坏了，他走在前面，用手电筒照路，轻声说：.“小心台阶”。走到家门口时，林微转身道谢，却看到陈屿川的肩膀湿了一大片-----他把伞大部分都偏向了她。

“你快进去吧，别感冒了。”陈屿川把伞递给她，“明天记得带过来就行。”

林微接过伞，看着他转身走进雨里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天晚上，江屹又加班没回来，她抱着那把还带着陈屿川体温的伞，坐在沙发上，直到天亮。

之后的日子，林微和陈屿川的关系越来越近。他们会在微信上聊到深夜，分享彼此喜欢的歌，吐槽生活里的烦恼。陈屿川知道她喜欢城南的老字号糕点，姑姑特意绕路去买，然后在她午休时送到出版社楼下；知道她怕黑，会在她加班时，每隔一个小时发一条消息，问她：“还忙吗”。

林微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她有丈夫，有一个看似美满的家庭，可江屹的沉默和陈屿川的温柔，像两个相反的方向，把她拉得越来越远。她试图和江屹沟通，说“我们能不能多聊聊”，可江屹总是说“我现在忙着一个重要的项目，等忙完了再说”。

那个项目，江屹忙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林微和陈屿川一起看了五场画展，吃了十几次饭，甚至一起去了一次周边的古镇。古镇的夜晚很安静，他们坐在河边的石板上，听着水流声，陈屿川忽然说：“林微，我好像喜欢你了。”

林微的心猛地一跳，她想拒绝，想说“我结婚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沉默。陈屿川没有逼她，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说“我不着急，我等你想清楚。”

江屹忙完项目那天，特意提前回了家，买了林微最喜欢的百合花，还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吃饭时，江屹兴奋地和她说项目成功的事，说“接下来可以好好陪你了”，可林微却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陈屿川的脸。

“你怎么了？”江屹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关切地问，“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可能有点累。”林微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扒着饭。

那天晚上，江屹想和她亲近，林微却以“累了”为由拒绝。江屹没有多想，只是帮她盖好被子，说“那你好好休息”。看着江屹熟睡的侧脸，林微心里充满了愧疚，可一想到陈屿川的温柔，又无法自拔。

终于，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林微做出了选择。她给江屹留了一张纸条，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我需要想清楚”，然后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去了陈屿川的公寓。

陈屿川打开门时，看到她手上的行李，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把她抱进怀里：“我还以为，要等很久。”

林微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闭上了眼镜。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任性，等她想清楚了，就会做出最终的决定。可她没找到，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