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

山海关上

城头的风裹着雪粒子，打在我脸上生疼。我望着关外黑压压的清军，又回头看了眼通往北京的路——那里刚传来消息，李自成破了京城，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了，连我吴家在北京的家产，都被大顺军抄了个干净，父亲被打得奄奄一息，爱妾陈圆圆也被掳走了。

有人骂我“汉奸”，说我引清兵入关，毁了汉人的江山。可他们忘了，我本是大明的总兵，镇守山海关十余年，手里握着三万关宁铁骑，是大明北方最后一道屏障。崇祯召我入卫京师时，我星夜兼程，可还是晚了一步——等我赶到丰润，京城已经破了。那时候我站在路边，看着逃难的百姓哭哭啼啼，手里的长枪攥得发颤，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李自成派人来招降，许我高官厚禄。我本想降了，毕竟都是汉人，总比让满人入关好。可我派去北京的人回来，带了父亲的血书，说陈圆圆被李自成的部将刘宗敏抢了去。那一刻，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面目见人？”我把李自成的招降书撕了，转身就去见多尔衮——我知道，这一步踏出去，可能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但我咽不下这口气，更忘不了崇祯的知遇之恩。

山海关大战那天，我带着关宁铁骑先跟大顺军厮杀。从清晨打到正午，我的士兵死了一半，刀都砍卷了刃。就在我快撑不住的时候，多尔衮的清军突然从侧面冲出来，大顺军瞬间溃不成军。我站在尸山血海上，看着清军的旗帜插上山海关的城头，心里又酸又涩——我报了仇，却也引来了豺狼。

后来我跟着清军打李自成，打南明，从山海关一直打到云南。清廷封我为平西王，让我镇守云南，给了我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我知道，这权力是用骂名换来的。南明的遗臣骂我“逆贼”，说我忘了祖宗；民间的百姓编戏文骂我“冲冠一怒为红颜”，把我写成了只为女人叛国的小人。他们忘了，我一开始只想保大明，只想报家仇；他们忘了，若不是李自成逼得太紧，我何至于走这一步？

康熙十二年，朝廷要撤藩。我看着撤藩的诏书，突然笑了——我早该想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清廷从来就没真正信任过我。我在云南竖起“反清复明”的大旗，可没人信我了。那些曾经跟着我的旧部，有的投降了清廷，有的对我避之不及。我知道，我这一辈子，早就被钉在了“汉奸”的耻辱柱上，就算再喊“复明”，也没人会认我这个“明臣”了。

康熙十七年，我在衡州称帝，国号大周。登基那天，没有百官朝贺，只有几个老部下陪着我。我穿着龙袍，看着殿外的雨，想起了山海关的雪，想起了北京的城，想起了陈圆圆的笑。我这一生，像一场笑话：为大明尽忠，大明亡了；为报仇引清兵，却成了汉奸；想反清复明，却没人信我。

弥留之际，我让部下把我的骨灰带回山海关，埋在那片我曾经誓死守卫的土地上。我知道，后人还会骂我，还会恨我，但我只想告诉他们：我吴三桂，从来不是天生的汉奸，我只是在乱世里，走了一步又一步错棋，最后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

城头的风还在吹，雪还在下。我的故事，就像这山海关的雪，落在地上，被人踩，被人骂，却再也没人知道，雪下面，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