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
建安四年的江淮,旱蝗交加,饿殍遍野。我躺在寿春的宫殿里,咳着血,看着殿外抢食的饥民,手里还攥着那枚早已失去光泽的传国玉玺。他们都骂我“僭越称帝”的逆贼,说我是“冢中枯骨”,可没人记得,我袁术出身四世三公的袁家,曾是关东诸侯里最有实力的一方,曾离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我生在汝南袁氏,是司空袁逢的嫡次子。自小到大,我便锦衣玉食,身边围绕着阿谀奉承之人,连兄长袁绍,都因是庶出,在家族里要让我三分。年轻时我任折冲校尉、虎贲中郎将,在洛阳城里鲜衣怒马,见惯了朝堂的繁华与腐朽。董卓乱政时,我弃官出逃,在南阳招募兵马,很快就聚起数万之众——那时的我,以为凭着袁家的声望和手里的兵力,定能在这乱世里闯出一片天地。
初平元年,关东诸侯联盟讨伐董卓,我被推为后将军,负责粮草供应。可联盟内部各怀鬼胎,袁绍想立刘虞为帝,我坚决反对——我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要立也该立我,怎能让一个外姓诸侯占了便宜?联盟解散后,我与袁绍彻底反目,他联合曹操、刘表来打我,我则与公孙瓒、陶谦结盟,在中原大地展开混战。那时的我,粮草充足,兵力强盛,南阳、九江、庐江等数郡都在我掌控之下,连孙坚都来依附我,把他在洛阳得到的传国玉玺,也献给了我。
看着那枚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玺,我心里的野心像野草一样疯长。我想起小时候父亲说“我袁家当有兴者”,想起洛阳城里百官朝拜的盛况,便觉得这天下,本就该是我的。建安二年,我不顾手下谋士的劝阻,在寿春称帝,国号“仲氏”,设置文武百官,还为自己修建了奢华的宫殿,选了数百名美女充实后宫。登基那天,我穿着龙袍,接受百官朝拜,听着山呼万岁,心里满是得意——我袁术,终于成了天下之主。
可我没料到,称帝的举动,竟让我成了众矢之的。曹操、刘备、吕布、孙策等人纷纷出兵讨伐我,说我“僭越天命,人人得而诛之”。更糟的是,江淮地区遭遇大旱和蝗灾,地里颗粒无收,我的军队连粮草都供应不上。我宫里的粮食还够支撑,却舍不得拿出来给士兵,反而下令加重赋税,搜刮百姓,导致无数百姓饿死,甚至出现了“人相食”的惨状。手下的谋士劝我“废除帝号,向曹操求和,先稳住局面”,可我却不肯——我是皇帝,怎能向一个地方诸侯低头?
我的军队越来越涣散,士兵们吃不饱饭,纷纷逃散。吕布率军攻打我,我率军迎战,却被打得大败;孙策也在江东脱离我的掌控,自立门户。我被困在寿春,外无援兵,内无粮草,连一杯蜂蜜水都喝不上。有天夜里,我梦见自己坐在洛阳的金銮殿上,接受百官朝拜,可醒来却发现,殿外全是抢食的饥民,他们骂我“昏君”“暴君”,朝我扔石头和烂菜叶。
我知道,我撑不下去了。我决定带着传国玉玺,去投奔在青州的侄子袁谭。可刚走出寿春没多远,就遭遇了曹操的追兵。我的随从们纷纷逃跑,只剩下几个亲信还在身边。我坐在马车上,咳着血,看着手里的传国玉玺,突然觉得无比讽刺——这枚象征着皇权的玉玺,不仅没给我带来好运,反而让我落得如此下场。
建安四年六月,我在江亭的一座破庙里病逝。临死前,我看着窗外的蝗虫飞过,想起自己年轻时的雄心壮志,想起称帝时的风光,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袁术这一生,空有袁家的声望,却无治国安邦的才能,被野心冲昏了头脑,最终落得个国破家亡、身死道消的下场。
后来,有人说我“狂妄自大,僭越称帝,死有余辜”,有人说我是“乱世里的跳梁小丑”。可他们没人知道,我曾是个想成就霸业的诸侯,曾是个想光宗耀祖的袁氏子弟,曾是个在乱世里,被野心吞噬的可怜人。江淮的风吹过江亭的破庙,卷起地上的尘土,也卷起我那段充满野心与遗憾的人生,最后只留下一声叹息,消散在三国的历史长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