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窦漪房:从代王宫妾到三朝太后的岁月沉沙
世人称我为窦太后,赞我是辅佐文景二帝、安定大汉的贤后,也有人说我偏爱幼子、干预朝政,是汉武帝初年的“绊脚石”。可他们不知道,我这一生,从清河郡的贫苦孤女,到代国的王姬,再到未央宫的皇后、太后,每一步都不是我选的——是命运推着我走,是乱世逼着我强。我见过底层的饥寒,尝过宫廷的冷暖,守过母子的情谊,也懂权力背后的无奈。这漫长的岁月里,我所求的,从来不是什么至高权柄,只是想让我爱的人平安,让这大汉的江山安稳。
一、清河孤女:那碗救命的粟米,我记了一辈子
我出生在清河郡观津县一个穷苦人家,父亲是个老实的农夫,母亲早逝,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饿——春天青黄不接时,父亲带着我们去挖野菜,冬天寒风刺骨时,我们姐弟三人挤在漏风的土屋里,裹着破烂的棉衣,听着肚子咕咕叫。
我七岁那年,黄河决堤,淹了我们的村子。父亲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童,自己被洪水卷走,再也没回来。我抱着年幼的弟弟窦广国,拉着稍大些的窦长君,站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上,哭得撕心裂肺。那时候,我以为我们姐弟三人,迟早要饿死在路边。
万幸的是,村里的里正可怜我们,给了我们一碗粟米,还把我们送到了郡里的官署,说宫里要选宫女,若是能选上,至少能有口饭吃。我看着两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弟弟,咬了咬牙,对里正说:“我去。”我知道,这一去,或许就再也见不到弟弟们了,但我更知道,只有我活下去,才有机会让他们也活下去。
入宫那天,我穿着粗布衣裳,站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里,显得格格不入。管事的嬷嬷打量着我,说:“看你身子骨结实,眼神亮,就去侍奉吕皇后吧。”我当时不知道吕皇后是谁,只知道能留在宫里,就能有饭吃,就能攒些钱,将来好去找弟弟们。
在椒房殿当差的日子,我格外小心。我知道吕皇后脾气不好,身边的宫女稍有不慎就会被责罚,所以我凡事都多做一步——她看书时,我提前把灯烛点好;她冬天怕冷,我提前把暖炉焐热;她问我话时,我从不乱说,只捡实在的讲。慢慢地,吕皇后对我多了几分留意,偶尔还会把宫里赏赐的点心分给我一些。
我以为我会一直在椒房殿当差,直到有一天,吕皇后说要选一批宫女,赏赐给各地的诸侯王,让我也在备选之列。我心里慌了——我还没找到弟弟们,若是被送到偏远的诸侯国,这辈子就再也没机会了。我找到管事的嬷嬷,塞给她我攒了半年的月钱,恳求她说:“嬷嬷,我是清河人,能不能把我送到赵国去?赵国离清河近,我还能找我弟弟。”嬷嬷收了钱,点头答应了。
可命运偏要和我开玩笑。不知道是嬷嬷忘了,还是文书出了错,最终的名册上,我的名字赫然写在“代国”那一栏。当我得知消息时,人都傻了——代国在北方,离清河千里之遥,那里气候寒冷,还常受匈奴侵扰,我去了那里,还能有机会见到弟弟们吗?
临行前,我躲在角落里哭了一场。可哭完了,我还是收拾了行李,跟着送宫女的队伍,踏上了去代国的路。我告诉自己:窦漪房,你不能哭,你得活下去,不管到了哪里,都得活下去。
二、代国王姬:他给我的,不只是宠爱,还有家
代国的王宫,远没有长安的未央宫气派。宫墙是土夯的,宫殿的柱子上没有金箔,连宫里的侍卫,都穿着打了补丁的铠甲。可就是在这里,我遇到了改变我一生的人——代王刘恒。
初见刘恒时,他穿着一身素色的布袍,坐在院子里看书,身边只有一个老太监伺候。他看见我们几个宫女,没有像其他诸侯王那样打量我们的容貌,只是温和地说:“一路辛苦了,先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的声音很轻,眼神很柔,像春天的风,吹得我心里暖暖的。
后来我才知道,刘恒的母亲薄姬不受汉高祖宠爱,他自己也不受重视,所以被封到了偏远的代国。他在代国这些年,从不争名夺利,只安心治理封地,劝农桑,减赋税,代国的百姓都很爱戴他。
或许是我性子实在,或许是我不像其他宫女那样刻意讨好,刘恒渐渐注意到了我。他常找我说话,问我长安的事,问我家乡的事。我告诉他我是清河人,有两个弟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告诉他我入宫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找弟弟。他听了,没有嘲笑我,只是叹了口气,说:“你放心,若是将来有机会,我帮你找。”
有一次,代国下了场大雪,我受了风寒,高烧不退。刘恒亲自来看我,还让太医给我诊治,甚至把他自己盖的厚棉被送给了我。我躺在病床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久违的感觉——那是家的感觉。
慢慢地,刘恒越来越离不开我,他奏请吕皇后,封我为代王姬。我成了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他有什么心事都跟我说,治理封地的事也会问我的意见。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我知道百姓最需要什么——他们需要安稳的日子,需要足够的粮食,需要不受欺负。所以我常对刘恒说:“大王,百姓过得好,代国才能安稳;代国安稳,您才能安心。”刘恒总是笑着点头,说:“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后来,我为刘恒生下了一女两子——长女刘嫖(也就是后来的馆陶公主),长子刘启(后来的汉景帝),幼子刘武(后来的梁孝王)。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看着刘恒对我温柔依旧,我常常会想起在清河的日子,想起我的弟弟们。刘恒没有忘记他的承诺,他派人去清河打听我弟弟的消息,可每次都失望而归——有人说窦长君去了外地做工,不知所踪;有人说窦广国被人贩子拐走了,早就没了音讯。
我虽然难过,但也渐渐放下了——我有了新的家,有刘恒,有孩子们,这就够了。我以为我会在代国安稳地过一辈子,却没想到,一场更大的变故,正在等着我们。
三、未央皇后:我只想守着我的孩子,守着这江山
汉高后八年,吕皇后去世,朝廷的功臣们诛杀了吕氏子弟,想要选一位贤明的诸侯王做皇帝。他们选来选去,最终选中了刘恒——因为他仁厚,因为他母亲薄姬家族势力弱,不会像吕氏那样专权。
当长安来的使者告诉刘恒这个消息时,他很犹豫。他怕这是个陷阱,怕去了长安会丢了性命。我看着他焦虑的样子,握着他的手说:“大王,这是上天给您的机会,也是给代国百姓的机会。您仁厚,能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您应该去。”刘恒看着我,又看了看熟睡的孩子们,点了点头。
我们一家人来到长安,刘恒登基称帝,是为汉文帝。他没有忘记我,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册封我为皇后,封刘启为太子,刘嫖为馆陶公主,刘武为代王(后来改封梁王)。我站在未央宫的前殿,接受百官的朝拜,看着刘恒坐在龙椅上,看着我的孩子们站在我身边,忽然想起了在清河的日子——那时我连饭都吃不饱,怎么会想到,有一天我会成为大汉的皇后?
成为皇后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清河找我的弟弟们。这一次,终于有了消息——窦长君一直在清河做工,日子过得很苦;窦广国当年被人贩子拐走,辗转卖了好几家,后来在河南郡的一个富人家做奴仆,因为会识字,被主人留在身边做账房。
我见到弟弟们时,他们都已经长大了。窦长君穿着粗布衣裳,手上满是老茧;窦广国虽然穿着体面些,但眼神里满是拘谨。我抱着他们,哭得像个孩子,说:“弟弟们,姐姐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受苦了。”刘恒也很为我们高兴,封窦长君为彭城侯,窦广国为章武侯,还让他们留在长安,和我们一起生活。
我知道,外戚专权是朝廷的大忌,所以我反复叮嘱弟弟们,不要干预朝政,不要仗着我的身份欺负人,要安守本分。他们也听话,平日里只在家里读书,很少去朝堂上走动,朝臣们对他们也多了几分敬重。
刘恒在位二十三年,他一直推行“休养生息”的政策,减轻赋税,鼓励农耕,废除了秦朝的苛法,让百姓能安居乐业。我在后宫,从不争风吃醋,也不干预他处理朝政,只是在他犹豫的时候,给他提些实在的建议。有一次,他想修建一座露台,算了算要花一百斤黄金,相当于十户中等人家的家产,他问我要不要修。我说:“陛下,现在百姓的日子刚好过些,若是把钱花在修建露台上,不如用来救济贫苦的百姓,这样百姓才会更爱戴陛下。”刘恒听了,立刻打消了修建露台的念头。
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安稳的时光。刘恒待我如初,孩子们都健康成长,弟弟们也在长安安了家,大汉的江山也越来越稳固。我常常想,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四、窦太后:我只是想护着我的武儿,护着这大汉
汉文帝后元七年,刘恒去世了。我抱着他的遗体,哭得肝肠寸断——那个给我家、给我温暖、给我尊荣的人,就这样走了。太子刘启即位,是为汉景帝,我成了窦太后。
刘启是个孝顺的孩子,他即位后,凡事都先问我的意见,朝堂上的大事,也会让大臣们来宫里跟我商议。我知道自己是太后,不能像以前那样只关心家里的事,我要帮刘启守住这大汉的江山。
可我心里,始终有个牵挂——我的幼子刘武。刘武自小就跟着我,性子温顺,不像刘启那样有主见,我总怕他受委屈。刘恒去世后,我更是把所有的疼爱都放在了刘武身上。我让刘启封刘武为梁王,给他最好的封地,让他在大梁享受和太子一样的待遇。刘启对刘武也很好,每次刘武来长安朝拜,他都会亲自去城外迎接,还和刘武同乘一辆马车,同吃一桌饭,就像小时候那样。
我看着他们兄弟和睦,心里很高兴,渐渐有了一个念头——若是刘启百年之后,能把皇位传给刘武,那该多好。这样,我的两个儿子都能做皇帝,刘武也能一直得到保护,大汉的江山也能在我们母子三人的手里安稳传承。
我第一次在朝堂上提“兄终弟及”时,大臣们都沉默了。丞相周勃的儿子周亚夫站出来说:“太后,汉高祖定下的规矩是‘父死子继’,若是陛下传位给梁王,违背了祖制,恐会引起宗室之乱。”我当时很生气,说:“规矩是人定的,当年高皇帝也说过宗室子弟要互相扶持,刘启和刘武是亲兄弟,传位给刘武,怎么就违背祖制了?”刘启见我生气,连忙打圆场说:“母亲,这事以后再说,先处理朝政吧。”
从那以后,我就经常在刘启面前提传位给刘武的事。刘启每次都含糊其辞,既不答应,也不拒绝。我知道他心里为难,他既想孝顺我,又不想违背祖制,更不想让朝臣们非议。可我没办法,我太疼刘武了,我怕我百年之后,没人能护着他。
后来,发生了“七国之乱”。吴王刘濞联合六个诸侯王叛乱,一路打到了梁国。刘武率军死守大梁,整整三个月,挡住了吴楚联军的进攻,为周亚夫平定叛乱争取了时间。我得知消息后,天天在宫里为刘武祈祷,怕他有什么闪失。叛乱平定后,刘武来长安朝拜,我抱着他,哭着说:“武儿,你受苦了,母亲以后一定护着你。”
因为刘武在平叛中立了大功,朝堂上支持他的大臣也多了些。我又在刘启面前提传位的事,刘启这次没有含糊,只是说:“母亲,朕知道武儿有功,朕会好好待他,给他最好的赏赐,可太子之位,还是要传给朕的儿子。”我听了,心里凉了半截——我知道,刘启这是彻底拒绝我了。
刘武得知消息后,很伤心,回到梁国后,就变得消沉起来,还私自杀死了几个反对他的大臣。刘启虽然生气,但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责罚他,只是派人去梁国劝他收敛些。可刘武还是解不开心里的疙瘩,没过几年就病死了。
我得知刘武去世的消息时,差点晕过去。我觉得是我害了他——若是我没有那么执着于传位给他,他或许就能在梁国安稳地过一辈子,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那段日子,我天天把自己关在宫里,不吃不喝,头发也一夜之间白了大半。刘启来看我,跪在我面前,说:“母亲,是儿子不好,没能照顾好武儿。”我看着他,心里又疼又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五、太皇太后:这江山,终究要交给年轻人
刘武去世后,我大病了一场。病好后,我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我不再干预朝政,只是在宫里礼佛,偶尔看看刘启的儿子刘彻——那个孩子很聪明,眼神里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像极了年轻时的刘恒。
汉景帝后元三年,刘启也去世了。刘彻即位,是为汉武帝,我成了太皇太后。刘彻即位时只有十六岁,年纪还小,朝堂上的大事,还是要靠我和大臣们商议。
刘彻年轻,有想法,他想推行“儒术”,还重用了董仲舒、卫绾等儒生。可我一辈子推崇“黄老之学”——我觉得“无为而治”才能让百姓安稳,才能让江山稳固,就像刘恒和刘启那样。我对刘彻说:“陛下,你祖父和父亲靠‘黄老之学’让大汉安稳了几十年,你现在推行儒术,会不会太冒进了?”刘彻虽然嘴上答应我会考虑,但心里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有一次,刘彻想任命儒生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还想让他们来主持朝政,不用再向我奏报。我知道后,很生气——我不是想专权,我是怕刘彻年轻,被儒生们误导,坏了大汉的根基。我找来了刘彻,把赵绾和王臧的奏折扔在他面前,说:“陛下,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治理天下的吗?忘了‘休养生息’才是百姓想要的吗?赵绾、王臧这些人,只会说些虚话,根本不懂治国,你要是重用他们,迟早会出乱子!”刘彻见我生气,只好罢免了赵绾和王臧。
从那以后,刘彻对我多了几分敬畏,也不再轻易提推行儒术的事。我知道他心里不服,但我也没办法——我是太皇太后,我要对大汉的江山负责,不能让他凭着一时的意气用事,毁了先辈们创下的基业。
我晚年的时候,身体越来越差。刘彻经常来看我,给我喂药,跟我说朝堂上的事。有一次,他说:“皇祖母,朕知道您是为了大汉好,等您身体好了,朕就听您的,好好治理天下。”我看着他,笑了笑,说:“陛下,你是个好孩子,有主见,有魄力,比你父亲和叔叔都强。皇祖母老了,以后这江山,终究要靠你自己守。你想推行儒术也好,想做其他事也好,只要是为了百姓,为了大汉,就大胆去做。”
其实我心里清楚,时代变了,大汉的江山也需要新的治理方式。我推崇“黄老之学”,是因为汉初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可到了刘彻这一代,大汉已经足够强大,需要更有作为的君主,去开拓新的局面。我以前反对刘彻,只是怕他走弯路,现在我知道,我该放手了。
汉武帝建元六年,我在长乐宫去世,享年七十一岁。我去世前,嘱咐刘彻,不要用太多的金银珠宝陪葬,要像刘恒那样,薄葬就好。我还嘱咐他,要善待我的弟弟们的后代,也要记得刘武的好,不要让他们受委屈。
我这一生,从清河孤女到三朝太后,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我爱过,也痛过;我得到过,也失去过。我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功绩,也没有什么传奇的故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守着我的家人,守着这大汉的江山,走过了许多漫长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