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听

午后的“白萧小厨”弥漫着令人安心的食物香气。白萧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餐时段的食材，手法熟练地切着蔬菜，白色的尾巴随着动作轻轻摆动。餐馆里只有零星几位客人，安静得能听到炖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

门铃轻轻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那是一只灰狼兽人，一身深灰色的毛发，耳朵紧张地贴在脑袋两侧，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快速扫视店内，像是在确认安全。他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深色外套，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畏缩的气息。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双红瞳——不像传说中狼族常见的鲜红，而是一种较为柔和的暗红色，像是落日余晖的颜色。

“欢迎光临。”白萧从厨房探出头，露出温和的笑容，“澈殁，老位置？”

被称作澈殁的灰狼轻轻点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嗯...麻烦你了...”

他熟门熟路地走向餐馆最角落的那张桌子，那里背对着大门，靠近厨房出口，是整个餐馆里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他脱下外套，仔细地折好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安静地坐下，灰色的尾巴小心地卷在腿边。

白萧很快端来一杯水和菜单：“今天有炖了八小时的牛肉汤，要尝尝吗？”

澈殁的眼睛微微亮起，暗红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期待，但很快又低下头，声音依然很小：“好...就这个吧...再加一碗米饭...”

“马上就好。”白萧记下点单，返回厨房前又补充道，“今天做了新的小菜，待会送你一碟尝尝。”

澈殁的耳朵轻轻抖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爪子无意识地抓着菜单边缘。

这是澈殁第无数次来到白萧的餐馆。从几个月前偶然发现这家小店开始，他就成了这里的常客。不只是因为食物美味，更因为这里的氛围让他感到安心——老板白萧从不过分热情，但总是细心周到；其他食客也都专注于自己的餐点，很少打扰他人。

在等待食物的间隙，澈殁从包里拿出一本书，但并没有翻开，只是用爪子轻轻摩挲着封面。他的目光偶尔飘向厨房方向，暗红色的眼睛里藏着某种渴望，但每当有人看向他，他就会立刻低下头，假装专注地阅读。

食物上桌时，澈殁的整个姿态都变了。他先是认真地向白萧道谢，然后近乎虔诚地拿起勺子，小心地尝了一口汤。那一瞬间，他灰色的耳朵竖了起来，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摇晃，暗红色的眼睛闪烁着满足的光芒。

他吃得很专注，每一口都细细品味，仿佛在经历某种神圣的仪式。在这个角落里，他暂时忘记了外界的一切，只剩下眼前这碗温暖的汤和这份难得的平静。

餐馆门再次被推开，乱码和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饿死我了！”乱码大声嚷嚷着，伯恩山犬的尾巴兴奋地摇摆，“小白！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贺跟在后面，优雅地向店内点头致意，金色的竖瞳扫过角落时微微停顿：“澈殁也在。”

听到自己的名字，澈殁明显僵了一下，耳朵迅速耷拉下来，爪子紧紧握住勺子，暗红色的眼睛紧张地看向门口。

乱码已经大步走到澈殁桌旁，热情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嘿！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澈殁缩了缩脖子，声音比刚才更小了：“还...还好...”

贺轻轻拉开乱码，对澈殁温和地说：“不用理他。今天的牛肉汤味道如何？”

“很...很好...”澈殁低下头，不敢直视贺的眼睛。

白萧从厨房端出给乱码和贺的饮品，适时地介入：“大哥，二哥，你们的位子在那边。”他指了指离角落较远的一张桌子。

乱码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打扰了澈殁，不好意思地挠头：“啊抱歉！我们这就过去！”

两人离开后，澈殁明显松了口气，但再也无法像刚才那样专注地享受食物了。他小口小口地吃着，耳朵却警惕地竖着，注意着餐馆里的动静。

贺和乱码在远处用餐，偶尔交谈几句。乱码依然声音洪亮，手舞足蹈地讲述着健身房的趣事，而贺则安静聆听，偶尔发表简洁的评论。

澈殁偷偷观察着他们，暗红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羡慕，有渴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他的爪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汤，尾巴无力地垂在椅子后面。

白萧注意到了澈殁的变化，在为他添饭时轻声说：“不用紧张，做你自己就好。”

澈殁愣了一下，耳朵微微抖动，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用餐结束后，澈殁小心地整理好餐具，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才起身结账。

“谢谢款待...”他将钱仔细地放在柜台上，暗红色的眼睛快速瞥了白萧一眼又移开，“食物...一如既往的美味...”

白萧微笑着收下钱：“明天会做红烧肉，要过来尝尝吗？”

澈殁的尾巴不自觉地摇晃了一下，但声音依然很小：“我...我尽量...”

他穿上外套，再次向白萧点头致意，然后快步离开了餐馆，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乱码看着澈殁离开的方向，耳朵困惑地转向后方：“他还是老样子啊，那么怕生。”

贺轻轻晃动着茶杯，绿色的鳞片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澈殁只是需要更多时间和空间。”

白萧擦拭着柜台，轻声补充：“但他每周都会来三四次，风雨无阻。我想，他其实很渴望与人接触，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澈殁离开餐馆后，并没有直接回家。他在附近的公园长椅上坐下，从包里拿出那本一直没有翻开的书，暗红色的眼睛望着远处嬉笑的兽人们。

一对父母带着幼崽在草地上玩耍，几个年轻兽人在篮球场上奔跑，朋友们聚在一起分享着零食和笑声。这些寻常的场景，在澈殁眼中却显得那么遥远。

他的爪子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眼睛——这双暗红色的瞳孔，从小到大给他带来了太多异样的目光。即使在相对开放的现代兽人社会，红瞳灰狼仍然被视为异类。小时候被孤立，长大后难以融入群体，久而久之，他学会了隐藏自己，习惯了独处。

直到发现白萧的餐馆。

那里没有评判，没有异样的目光，只有温暖的食物和安静的接纳。白萧从不过问他的来历，乱码的热情虽然让他不知所措但并无恶意，贺的尊重让他感到安心。

他渴望更多——渴望能像其他人那样自然地交谈，渴望有可以分享心事的朋犮，渴望被接纳为那个温暖群体的一份子。但每次尝试靠近，内心的自卑和恐惧就会将他拉回原地。

“我这样的人...真的配拥有那些吗...”他轻声自语，灰色的尾巴无力地垂在长椅边。

这时，一只小球滚到他的脚边。一个小兔兽人幼崽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怯生生地看着他：“先生...可以帮我把球捡起来吗？”

澈殁愣了一下，暗红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他小心地捡起球，递给小兔幼崽。

“谢谢！”幼崽开心地接过球，红宝石般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澈殁，“你的眼睛颜色好特别！像晚霞一样漂亮！”

说完，小兔幼崽就蹦跳着离开了。澈殁呆坐在长椅上，爪子轻轻抚上自己的眼睛。

“漂亮...吗？”他喃喃自语。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他的红瞳。

第二天，澈殁如约来到“白萧小厨”。他依然选择了那个角落的位置，点了红烧肉和米饭。

今天餐馆里比平时热闹些。浪千和火杰坐在靠窗的位置分享着一盘点心，逆源埋头苦干一份超大份的套餐，菜小萝在角落里写作，偶尔抬头观察店内的客人。

当红烧肉上桌时，澈殁深吸一口气，暗红色的眼睛专注地盯着那盘色泽诱人的食物。他小心地夹起一块，送入口中，然后满足地眯起眼睛，灰色的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摇晃。

“看起来很好吃啊！”一个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

澈殁吓了一跳，差点把筷子掉在地上。乱码不知何时站在他桌旁，伯恩山犬的尾巴友好地摇摆着。

“对...对不起...”澈殁下意识地道歉，耳朵紧贴脑袋。

乱码大咧咧地摆手：“道什么歉啊！我就是闻着香过来看看！”他好奇地看着那盘红烧肉，“小白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对吧？”

澈殁点点头，暗红色的眼睛偷偷观察着乱码的表情。发现对方并没有嘲笑或厌恶的意思，他才稍微放松了些。

“要...要尝一块吗？”话一出口，澈殁自己都愣住了。他从未主动邀请过别人。

乱码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可以吗？太好了！”他毫不客气地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满足地咀嚼着，“哇！这个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小白真是太厉害了！”

澈殁看着乱码夸张的反应，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这是他在餐馆里第一次露出笑容，尽管很短暂，很轻微。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嘛！”乱码注意到这个变化，开心地说，“以后多笑笑！”

澈殁的脸在毛皮下发热，暗红色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低下头，小声说：“谢...谢谢你...”

这时，白萧端着另一盘红烧肉走过来，放在乱码面前：“大哥，这是你的。别总打扰澈殁吃饭。”

乱码不好意思地挠头：“我这就回去！”他转向澈殁，真诚地说，“下次一起吃饭啊！我请客！”

乱码离开后，澈殁呆坐了很久。他小口小口地吃着已经微凉的红烧肉，心中却涌动着陌生的暖流。

结账时，他鼓起勇气对白萧说：“今天的红烧肉...很好吃...”

白萧微笑着点头：“很高兴你喜欢。明天会做麻婆豆腐，要过来吗？”

澈殁犹豫了一下，暗红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坚定：“我...我会来的...”

这一次，他的声音比以往都要清晰。

走出餐馆，澈殁没有直接回家。他在公园的同一个长椅上坐下，望着天空中渐变的晚霞。今天的夕阳格外美丽，从橙红到暗红的渐变，让他想起自己的眼睛。

“像晚霞一样漂亮...”他重复着小兔幼崽的话，爪子轻轻摸着自己的眼眶。

也许，他一直在用别人的偏见惩罚自己。也许，这双眼睛并不是诅咒，而是特别的礼物。也许，他真的可以拥有朋友，拥有归属。

远处，浪千和火杰并肩走过，分享着一包零食；逆源和菜小萝在长椅旁交谈，似乎在讨论游戏和文学；更远处，凌剑和白辰依然在斗嘴，但彼此的距离比以往都要接近。

这些温暖的画面，曾经让他感到无比遥远。但现在，他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慢慢靠近。

他拿出手机，打开从未使用过的社交媒体，找到了“白萧小厨”的页面。犹豫再三，他留下了第一条评论：“红烧肉很好吃。谢谢。”

很快，他收到了回复。是白萧发来的一个笑脸和一句话：“明天见。”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澈殁的尾巴不自觉地摇晃起来，暗红色的眼睛在暮色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回家的路上，他的脚步比以往轻快许多。街灯一盏盏亮起，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在这个多元的兽人世界里，他终于开始相信，即使是像他这样自卑的灰狼，也值得被爱，也终将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而明天，他还会去那家温暖的小餐馆，品尝美味的麻婆豆腐，也许还会尝试着对白萧多说几句话，或者对乱码的微笑给予回应。

改变很慢，但每一步都值得。澈殁抬起头，让晚风拂过他的灰色毛发，暗红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城市的灯火，像是夜空中悄然绽放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