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

墨影那句轻飘飘的“或许，你可以试试预知未来或者是穿越过去？”像是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涯闲绘近乎绝望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剧烈的涟漪。

　　能力……他还有能力！

　　因为墨影的介入，他这次逆转时间并非完全依靠自身燃烧灵魂，墨影提供的庞大暗影之力承担了大部分负荷，这使得他灵魂核心处那代表着【溯时之祈】的禁忌符文，虽然布满了裂痕，却并未像前两次那样濒临彻底破碎。他隐约能感觉到，内部蕴含的能量，似乎……还足够支撑数百次微小的干涉，或者……几十次中等规模的跳跃，甚至……几次像之前那样大规模的逆转？

　　这个发现让他冰冷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混杂着希望与更深恐惧的战栗感传遍全身。

　　希望在于，他还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可以去尝试拯救周语，可以去寻找完美的解法。

　　恐惧在于……他真的还要继续吗？

　　继续在这无间地狱里轮回？继续目睹周语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惨死？继续承受那一次比一次深刻、一次比一次诡异的绝望？而且，墨影这个变数的出现，让每一次轮回都充满了更大的不确定性。这个自称“好怪物”的家伙，下一次还会出现吗？他会帮忙，还是会捣乱？他那未言明的“人情”究竟是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还能承受多少次这样的折腾？这个世界的时间结构，还能经受得起他几百次的篡改吗？他会不会在某个轮回中，直接导致整个现实的崩坏？

　　“看来……你意识到了？”墨影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你还有不少‘筹码’嘛。怎么样？要再开一局吗？这次想赌点什么？是回到他还没被镜子标记的时候？还是直接回到你们还没听说那口井的时候？”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晚餐吃什么，但话语的内容却让涯闲绘不寒而栗。

　　几百次机会……这听起来很多。但面对那口井深不可测、似乎能随着他改变过去而不断调整策略的诅咒，面对墨影这个神秘莫测的“盟友”，这几百次机会，真的够吗？会不会只是在延长痛苦，甚至……在无数次失败中，孕育出更恐怖的结局？

　　涯闲绘看着床上周语那状态诡异的尸体，看着他那双似乎闪过一丝墨影般黑暗流光的空洞眼睛，一个疯狂而黑暗的念头再次滋生。

　　如果……不执着于“拯救”周语这个人呢？

　　如果……将目标设定为，彻底理解并摧毁那口井的诅咒机制呢？

　　哪怕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利用周语的死亡，需要利用墨影的力量，甚至需要利用这数百次轮回带来的、对诅咒运行规律的洞察？

　　这想法亵渎而冷酷，但经历了这么多次惨痛的失败，涯闲绘感觉自己心中某种属于“人”的柔软部分正在被磨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近乎偏执的疯狂。

　　他抬起头，看向墨影，眼神中不再有之前的崩溃和哀求，而是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锐利的探究。

　　“墨影，”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你是‘好怪物’。那么，作为‘盟友’，你是否愿意……配合我进行一些‘实验’？”

　　墨影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被更浓烈的兴趣所取代：“哦？‘实验’？听起来很有趣。你想实验什么？”

　　“实验那口井的诅咒，它的运行规律，它的弱点，它的……本质。”涯闲绘的目光扫过房间里那些仍在开合的空间裂隙，“以及，实验你的力量，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在这几百次机会用完之前，我要找到……彻底终结这一切的方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墨影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那双深邃眼眸中的星河仿佛加速了旋转。然后，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由小变大，最后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充满了愉悦和赞赏的朗笑。

　　“哈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墨影抚掌笑道，看着涯闲绘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能把我‘召唤’出来了！这种在绝望中滋生的、不顾一切的‘求知欲’和‘破坏欲’，真是……最美味的食粮啊！”

　　他止住笑，对着涯闲绘，优雅地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仿佛在向一位值得尊敬的同行致意。

　　“那么，涯闲绘‘博士’，我很乐意成为你的‘实验助手’。”墨影的嘴角勾起一个邪气凛然的弧度，“让我们开始吧……第一轮‘实验’，你准备从哪个‘时间切片’开始解剖？”

　　涯闲绘闭上眼睛，感受着灵魂深处那残存的能力符文，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个周语死亡的瞬间，无数个可能的关键节点。

　　“不，”他重新睁开眼，眼中是一片冰冷的虚无，“不从过去开始。我们……从‘现在’开始。”

　　他指向床上周语的尸体。

　　“第一个实验课题：分析‘诅咒残留物’周语的尸体与‘井之源’的残余连接，以及‘影之力’对其的‘防腐’与‘异化’机制。”

　　他要最大化利用这次“成功”回归带来的独特样本——这具同时沾染了诅咒、核心爆炸余波和墨影力量的尸体！他要弄清楚，墨影的力量究竟是如何维持周语“存在”的，这种“存在”是否可以被利用，甚至……反向追踪那已经被重创、但未必彻底消亡的井之源头！

　　墨影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更加兴奋的笑容：“直接从结果反推原因？我喜欢这种思路！够直接！够暴力！”

　　他走到床边，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周语尸体胸口那个黑洞状的伤口，一缕缕精纯的黑暗能量如同触须般探入其中。

　　“那么，首先，让我们看看这具‘标本’内部，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随着墨影力量的深入，周语的尸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他皮肤下那种诡异的“蠕动感”骤然加剧，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阴影生物在他体内苏醒、窜动！他那双空洞的眼睛，彻底被墨影般的黑暗流光占据，甚至……缓缓地转向了涯闲绘的方向！

　　一股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暴躁情绪的意念波动，极其微弱地，从尸体中散发出来！

　　那不是周语的灵魂！那更像是……他残留的身体记忆和情绪碎片，与墨影的暗影之力、诅咒余孽混合后，产生的……某种畸形的“伪魂”！

　　涯闲绘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实验，开始了。

　　而第一个“实验结果”，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最坏的想象。

　　这不再是拯救。

　　这是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用数百次轮回作为赌注的……亵渎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