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阴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这座古老的建筑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默,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藏着无数被时间尘封的秘密。
涯闲绘和墨影站在图书馆气派的大门前,玻璃门映出他们扭曲的倒影。涯闲绘的倒影脸色苍白,眼神疲惫而锐利;墨影的倒影则带着那抹永恒不变的、令人不安的优雅微笑。
“就是这里了?”墨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图书馆,“嗯……知识的坟墓,总是带着一种特别的……腐朽的芬芳。我喜欢。”
涯闲绘没有理会他的感慨,他集中精神,回忆着从芷野影子寄生体中提取到的模糊坐标——那指向图书馆三楼,一个专门存放地方志和陈旧报刊的偏僻角落。
“直接去目标区域。”涯闲绘低声道,推开了沉重的玻璃门。
图书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寂静。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学生都已经离开,只有零星几个身影散落在巨大的阅览区,如同棋盘上孤零零的棋子。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独特气味,头顶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鸣,投下冰冷的光线。
他们沿着螺旋上升的楼梯走向三楼。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涯闲绘能感觉到,越往上走,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压力”似乎就越重。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某种……信息层面的淤积感。
三楼果然更加冷清。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士兵列队而立,上面塞满了皮质封面泛黄、书脊字迹模糊的厚重典籍。光线在这里似乎也变得吝啬起来,书架之间的通道深邃而昏暗,仿佛通往未知的领域。
根据感应,他们来到了最靠里、也是光线最昏暗的一个书架区。这里的书籍更加古老破旧,有些甚至用牛皮绳捆扎,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就是这片区域了。”墨影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品尝空气中的信息残渣,“我能闻到……恐惧和被刻意遗忘的味道。”
涯闲绘没有说话,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一排排书脊。大部分书名都模糊不清,或者是一些枯燥的地名志、年鉴。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冰冷的书脊,试图捕捉那一丝微弱的、与井之诅咒产生共鸣的异常波动。
突然,他的手指在触碰到一本没有任何书名、封面是暗沉近乎黑色的皮质书脊时,猛地一颤!
一股极其微弱、但无比阴冷粘稠的触感,顺着指尖瞬间蔓延上来,仿佛触摸到的不是书籍,而是某种……活着的、冰冷腐烂的皮肤!
与此同时,他灵魂深处那与诅咒对抗后留下的细微印记,也产生了共鸣!
“是这本。”涯闲绘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和警惕。
墨影凑了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本无名的黑皮书:“哦?‘它’在呼唤你?”
涯闲绘小心翼翼地将那本书从书架上抽了出来。书籍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封面是某种早已失去光泽的暗色皮革,触感滑腻冰冷,没有任何纹饰或文字。书页的边缘泛着一种不祥的暗黄色,像是被岁月的脓水浸泡过。
他将其放在旁边一张积满灰尘的阅览桌上。
“要打开看看吗?”墨影歪着头,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仿佛在怂恿别人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涯闲绘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很危险。任何与那口井直接相关的东西,都可能蕴含着致命的诅咒或精神污染。但他别无选择。
他伸出双手,轻轻搭在冰冷的封面上。就在他准备用力掀开的瞬间——
“哗啦啦……”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无数页纸张被同时快速翻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不是来自眼前的书,而是来自……整个图书馆?!
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书架依旧沉默,远处的几个学生也毫无异状。但那“哗啦啦”的翻书声却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手,正在同时翻阅着这图书馆里的每一本书!
“听到‘背景音’了?”墨影似乎并不意外,反而露出了享受的表情,“这是‘遗忘’在低语。当有人试图触碰被它封印的‘真实’时,这些堆积如山的‘无知’和‘虚假’就会躁动起来,试图用噪音淹没那微弱的声音。”
涯闲绘强忍着脑海中越来越响的翻书声带来的烦躁和晕眩感,猛地用力,掀开了那本无名黑皮书的封面!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陈腐血腥气和无数细碎哀嚎的精神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他的视线,狠狠撞入了他的大脑!
眼前的书页并非纸张,而是一种薄如蝉翼、颜色暗黄、仿佛用人皮鞣制的东西!上面用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的墨水,书写着扭曲怪异的文字和图案!
那些文字他一个都不认识,扭曲盘绕,如同垂死挣扎的蠕虫,但当他凝视时,那些文字的含义却直接、强制性地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献祭……归墟……永恒之眼……】
【林氏之女……怨锁……钥……】
【影为桥……倒影为门……血为引……】
【……窥视真实者……必遭真实吞噬……】
伴随着这些破碎而亵渎的信息,还有无数混乱、血腥的画面碎片冲击着他的视觉神经:古老的祭祀场面、被推入井中的模糊人影、在黑暗中搏动的巨大阴影、还有……芷野、佳乐时、周语他们扭曲痛苦的脸一闪而过!
“呃!”涯闲绘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眼球仿佛要被这些污秽的信息撑爆,大脑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反复穿刺!他想要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的目光被死死地钉在了那些诡异的书页上!
这本书……是活的!它在主动地、暴力地向阅读者灌输诅咒的知识!
“坚持住,‘博士’。”墨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力量,“它在试探你的‘容量’。放松,别抵抗,让它‘灌’进来!这些都是宝贵的‘数据’!”
涯闲绘咬紧牙关,几乎要咬碎牙齿,他强迫自己放弃精神上的抵抗,如同一个敞开的容器,承受着这恐怖的信息洪流。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污染,理智的堤坝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书页上的文字和图案突然蠕动了起来!它们像是拥有了生命,开始重新排列、组合,最终在书页中央,形成了一个由暗红文字构成的、不断旋转的……简易阵法图案!
图案的核心,是一个诡异的眼睛符号,与他在芷野影子记忆碎片中看到的、井中倒映的暗红月亮,一模一样!
而这个阵法图案的旁边,用更加扭曲的文字标注着:
【抑影之阵(残)·凡铁亦可暂阻影噬】
下面还附带着一些模糊的材料描述和绘制方法,似乎是一种……对抗影子侵蚀的临时防护阵法?
这本书……不仅记载了诅咒,还记载了……对抗诅咒的方法?尽管只是残缺的、看似低效的方法。
为什么?
难道编撰者本身,就是一个在诅咒中挣扎,试图寻找生路的……先驱者?
这个发现让涯闲绘在无尽的痛苦中抓住了一丝微光。
然而,还没等他仔细解读那个阵法,异变再生!
他手中那本黑皮书,突然变得滚烫!书页上的暗红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如同一条条细小的血蛇,开始从书页上脱离,顺着他的手指,试图钻入他的皮肤!
“它想‘寄生’你!”墨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严肃,“看来你的‘容量’让它很满意,想把你变成它的‘移动书库’!”
涯闲绘想要甩开这本书,但那本书仿佛在他的手上生了根,沉重如磐石,那些血色的文字小蛇已经钻入了他的指尖,带来一阵阵灼烧和冰寒交替的剧痛,并且沿着他的手臂迅速向上蔓延!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正在失去知觉,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蠕动!
“啧,麻烦。”墨影皱了皱眉,似乎对这本书的“热情”有些不满。他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极致的黑暗,就要点向那本黑皮书,准备强行将其“剥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冰冷、僵硬、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的书架阴影处传来!
涯闲绘和墨影同时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在那片昏暗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老旧管理员制服、身形佝偻、脸色灰败得像死人一样的老者。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登记簿,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以及涯闲绘手中那本正在“活化”的黑皮书。
老管理员的脸上面无表情,但他的嘴角,却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地向上咧开,露出了一个……与那本书封皮同样质感、同样冰冷的……空洞笑容。
【擅动禁藏者……】
一个冰冷的、与老者嘴型同步的意念,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需以自身……填补书架之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