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旧校史馆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矗立在沉睡的校园深处。馆内没有一丝光亮,只有尘埃在从破窗渗入的惨淡月光下无声飞舞。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纸张、潮湿木头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凝固了五十年绝望的气息。
涯闲绘独自一人,站在旧校史馆空旷破败的大厅中央。他的脚下,是用随身携带的朱砂混合着自身鲜血,精心绘制的、那本黑皮书中记载的【抑影之阵】的简化版本。银粉勾勒的符文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心安的白光,形成一个直径约两米的脆弱结界。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的堡垒与诱饵。
他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如同极地寒冰,没有任何波澜。灵魂深处,那枚代表着【溯时之祈】的符文静静悬浮,剩余的能量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却散发着殉道者般的决绝光辉。
墨影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披风笼罩着他,既是隐匿,也是监视。小七和猫猫则隐藏在阵法外围的阴影中,猫猫那双歪斜的纽扣眼睛已经彻底睁开,幽绿的光芒凝聚到了极点,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等待着那关键的一瞬。
计划简单而疯狂:以自身为饵,主动激发并吸引林晚秋的核心怨念,在极近的距离下,由猫猫锁定那根“初始之线”,然后……由涯闲绘,不惜代价,将其斩断!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腐朽与怨恨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叶。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微弱的、却蕴含着时空特质与他对周语强烈执念的灵力——这是最能刺激林晚秋这种基于“不公”与“执念”而生的怨灵的气息。
“来吧……”他低声呢喃,如同呼唤魔鬼的真名,“林晚秋……”
灵力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轻轻荡漾开来。
刹那间——
“呜——!”
一阵阴冷刺骨的旋风毫无征兆地在馆内刮起,卷起地上散落的纸页,如同无数苍白的手在舞动!墙壁上的霉斑迅速扩大、蔓延,仿佛拥有了生命!空气中那原本若有若无的怨恨气息,瞬间变得浓稠如实质,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上涯闲绘的四肢百骸!
大厅尽头的阴影开始剧烈地蠕动、汇聚!一个模糊的、穿着旧式校服的少女轮廓,缓缓地从黑暗中“浮”了出来。她的身体由浓郁的黑暗和不断滴落的暗红色液体构成,麻花辫无力地垂在肩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不断扭曲变化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怨毒的黑暗!
林晚秋!她的核心怨念,被成功吸引了!
“……又是你……干扰者……亵渎者……”
混合着无数溺毙者哀嚎的意念,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涯闲绘的大脑!
“……你的身上……有‘他’的味道……令人作呕的……生机……”
她感应到了涯闲绘身上属于周语的、被【影蚀之吻】暂时标记的气息!
黑暗如同潮水般向涯闲绘涌来,撞击在【抑影之阵】形成的微弱白光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白光结界剧烈摇晃,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就是现在!
涯闲绘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踏出阵法的范围!他强行放开一部分心神防御,让林晚秋那充满了怨恨与冰冷的意念,如同毒液般,更加深入地侵蚀他的感知!
“看!”他在脑海中对着猫猫嘶吼!
隐藏在阴影中的猫猫,幽绿的纽扣眼睛光芒暴涨!那光芒穿透了浓郁的黑暗与怨念,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射线,瞬间锁定了林晚秋那由黑暗与污血构成的躯体核心!
在那里!一根极其细微、却仿佛由最纯粹的黑暗与怨恨凝结而成的暗红色丝线,从她的心脏位置延伸出来,另一端则诡异地没入虚空,连接着那不可知的、位于井底的古老“心跳”!
就是它!五十年前种下的“初始之线”!诅咒的锚点!
“找到了!”小七空灵的声音带着急促。
几乎在猫猫锁定“线”的同一瞬间,林晚秋发出了尖锐到极致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咆哮!她意识到了危险!所有的黑暗与怨念如同海啸般凝聚,化作一只巨大的、由污血和阴影构成的鬼爪,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朝着涯闲绘和那脆弱的白光结界,狠狠拍下!
【抑影之阵】的白光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破碎!朱砂和银粉构成的符文寸寸湮灭!
“就是现在!斩断它!”墨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兴奋?
没有时间犹豫了!
涯闲绘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他没有试图防御那拍下的鬼爪,而是将灵魂深处那剩余的所有【溯时之祈】的力量,连同他对终结这一切的冰冷决意,全部凝聚起来!
这不是时间跳跃,而是将逆转时间的力量,压缩、凝聚成最纯粹、最极致的……破坏性能量!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斩断因果与连接的……时空之刃!
他并指如刀,对着猫猫锁定的、那根连接着林晚秋核心的暗红之线,隔空……狠狠一斩!
“铮——!”
一声并非响在现实,而是响在灵魂维度、规则层面的清鸣!
仿佛有什么东西……断了!
那根缠绕了五十年、输送了无数怨恨与力量的暗红之线,在时空之刃的斩击下,应声而断!
“嗷啊啊啊啊啊——!!!”
林晚秋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了痛苦、茫然以及一丝……解脱?的凄厉尖啸!她拍下的鬼爪在触及涯闲绘头顶的前一瞬,骤然溃散!她整个由黑暗和污血构成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扭曲、膨胀,然后……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向内急剧收缩、坍缩!
那连接被斩断,她作为“怨锁”和“引子”的存在基础被动摇了!积聚了五十年的怨念失去了与源头的连接,开始失控、反噬!
旧校史馆剧烈地震动起来,墙壁开裂,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整个空间仿佛都要随之崩塌!
而涯闲绘,在斩出那一击后,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瞬间抽空,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识都如同退潮般远去。他眼前一黑,身体无力地向后倒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仿佛看到,那坍缩的林晚秋怨念核心中,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纯净的白色光点,一闪而逝……那是她残存的、未被怨恨完全污染的人性吗?
他不知道。
他也看到,墨影的阴影如同巨蟒般扑向那坍缩的怨念核心,似乎在贪婪地汲取着其中散逸的精纯能量。
他还看到,小七抱着猫猫,站在远处,宝石蓝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空灵的声音似乎说了一句:
“‘线’……断了……”
“‘噪音’……小了一点……”
“但是……‘心跳’……好像……更‘生气’了……”
然后,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
……
不知过了多久。
涯闲绘在一个熟悉的、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醒来。
校医院。
窗外阳光明媚,鸟鸣啁啾,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他的身体虽然虚弱,但似乎并没有受到不可逆的伤害。
一个护士看到他醒来,松了口气:“你醒了?你在旧校史馆那边晕倒了,是周语同学发现并把你送过来的。他说你最近压力太大,让你好好休息。”
周语?
涯闲绘艰难地转过头,看到病房的角落里,周语正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有未消的怒气,有残留的尴尬,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相信。
看到涯闲绘醒来,周语啧了一声,别扭地转过头,但并没有离开。
他还活着。
周语也还活着。
芷野和佳乐时……应该也暂时安全了。
他成功了吗?
涯闲绘感受了一下。灵魂深处,【溯时之祈】的符文几乎完全黯淡,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光,恐怕连一次最小规模的干涉都无法支撑了。代价巨大。
但他确实斩断了林晚秋与井底核心的那根“初始之线”。
校园里,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诅咒压迫感,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些。阳光仿佛更温暖了,阴影也不再那么具有侵略性。
然而,当他凝神感知时,依旧能察觉到,在那校园的后院深处,那口古井之下……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暴怒、仿佛被彻底激醒的恐怖意志,正在黑暗中缓缓地……蠕动着。
它失去了一个重要的“锁”和“引”,但它本身,依旧存在。并且,因为这次的“挑衅”,它似乎……更加活跃了。
小七说的没错。“噪音”小了一点,但“心跳”更生气了。
这根本不是终结。
这只是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涯闲绘闭上了眼睛。
他用尽了几乎所有的力量,背负了无尽的罪孽,失去了轮回的资本,换来的,只是一个喘息的机会,和一个被彻底激怒的、更加可怕的敌人。
路,还远未走到尽头。
《轮回者1》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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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请期待,《轮回者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