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冬守岁，醒在除夕

三冬守岁，醒在除夕

昆明的冬雪裹着湿冷的风，扑在战地医院的玻璃窗上，凝出一层薄薄的霜花。病房里，含光中队队副曾念乔将暖水袋裹在厚毛巾里，轻轻贴在张启左胸的绷带外——这是他守在病床前的第三个月，从秋末江阴空战结束到深冬，张启始终陷在昏迷中，左胸嵌着的子弹引发过三次严重感染，每次抢救后，医生都只能摇头说“能不能醒，全看他作为队长的执念”。

墙角的炭盆烧得通红，映得曾念乔眼底的红血丝格外明显。他伸手摸了摸张启的额头，确认体温平稳后，从怀里掏出那枚黄铜硬币——两面都刻着“航空救国”，是牺牲的副队丁焕生留给他们的，如今成了含光中队仅存的念想。这些日子，他白天给张启擦身、喂流食，夜里就攥着这枚硬币坐在床边，一遍遍在心里复盘含光的训练方案，也默念队员们的嘱托，尤其是队里最年轻的陈然，每天都会来问“队副，队长今天有反应吗”。

大年三十这天，医院里静得只剩窗外零星的鞭炮声。曾念乔刚煮好一碗红枣粥，想给张启润润唇，就听见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陈然抱着一叠干净纱布走进来，眼眶还带着红——她刚去给牺牲队员的家属送了年货，心里始终记挂着病床上的队长。

“队副，我来换纱布。”陈然放下东西，刚要伸手，突然看见张启的手指动了动，那枚放在他掌心的硬币滑了半寸，又被他无意识地攥紧。她猛地顿住动作，声音发颤：“队副！您看！队长他……他动了！”

曾念乔连忙凑到床边，俯身轻声喊：“队长！张启！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念乔！”

张启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先落在曾念乔满是疲惫的脸上，又转向站在一旁的陈然，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惚：“念乔……陈然……含光的……战机都还好吗？”

“队长！我在！”陈然再也忍不住，几步扑到床边，一把抱住张启的肩膀，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您可算醒了！战机都好好的，我们天天擦，就等着您醒了带我们飞！”

“咳……咳……”陈然抱得太急，胳膊刚好抵在张启左胸的伤口上，尖锐的疼痛让他猛地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褪成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快松开！碰到队长的伤口了！”曾念乔连忙拉开陈然，伸手轻轻按住张启的伤处，眼神飞快地与陈然对视——他还没来得及跟陈然说医生的诊断，绝不能让刚醒的张启察觉异常。他压着语气里的急切，放缓声音：“医生说伤口还在恢复，得轻点碰。”

陈然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张启痛苦蹙起的眉头，又愧疚又慌乱，连忙抹掉眼泪：“对不起队长！我太急了……您没事吧？我去叫医生！”

医生赶来检查时，曾念乔悄悄拉着医生到走廊，低声叮嘱：“您千万别跟队长说不能飞的事，他刚醒，受不住刺激。”医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只说恢复慢，得好好养着。”

回到病房，医生对着张启温和地说：“醒了就好，就是子弹位置特殊，恢复得慢慢来，这段时间别想太多，安心静养，按时吃药换药。”张启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曾念乔身上，声音轻了些，却带着期待：“念乔，等我好点，咱们先去看看战机？我还想着……开春教新队员编队呢。”

曾念乔心里一酸，连忙笑着点头：“好！等您恢复好了，咱们第一时间去看！您先好好喝粥，养足力气才快。”他端起粥碗，小心翼翼地喂到张启嘴边，避开他探究的目光——他不敢想象，当张启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驾机时，会是何等模样。

陈然站在一旁，看着张启眼里对飞行的期待，也悄悄红了眼眶，攥紧了手里的纱布。她知道，曾念乔是想让队长多些念想，哪怕这份念想背后藏着难言之隐。

张启喝了小半碗粥，渐渐有了些力气，又看向那枚硬币，轻声说：“对了，金超、贺岩、二哥呢？等我能下床了，咱们……”

曾念乔的动作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声音低哑：“他们在江阴空战里，殉国了。现在含光还在的队员，除了我和陈然，就只剩几个重伤在休养的兄弟。”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炭盆里木炭偶尔爆裂的声响。张启的身体僵了僵，眼眶慢慢泛红，却没掉眼泪，只是攥紧了硬币，轻声说：“那我更得快点好……得替他们，把含光撑起来。”

曾念乔拍了拍他的手背，强忍着泪意：“您放心，我们都陪着您。”他看着张启眼里未灭的光，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就算恢复之路再难，就算终究要面对真相，他也要先让队长带着这份期待，好好走下去。毕竟，对张启来说，能再飞上蓝天，就是他撑过所有痛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