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一片风云起·续：归途心事

凭栏一片风云起·续：归途心事浓

吉普车碾过昆明街头的碎石路，车轮压过积水时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极了江阴空战那天，战机掠过海面时掀起的浪。窗外的春光正好，老树枝桠抽着新绿，街角小贩的吆喝声裹着糖炒栗子的香飘进来，可这些热闹都没融进张启的眼里。他靠在后排座椅上，头微微偏向车窗，指尖却在口袋里反复摩挲那枚“航空救国”硬币，黄铜的边缘被体温焐得发暖，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寒意。

方才士兵那句“踩着兄弟们的尸骨做英雄”，像颗生锈的钉子，狠狠扎进他心里。他不是没听过质疑，从重伤醒来那天起，就有人暗地议论“含光就剩他一个，怕不是躲在后头才活下来的”，可从来没有一句话，像这样直白又恶毒，把他藏了半年的愧疚，全翻了出来。

闭上眼，江阴上空的硝烟又漫了过来。丁焕生驾着受损的战机，直直撞向日军敌机时，无线电里传来的最后一句“队长，守住天”还在耳边响；金超的战机被击中引擎，他却没跳伞，反而调转方向为编队挡子弹，最后只留下一团炸开的火光；还有贺岩，迫降时为了避开下方的村庄，硬生生把战机拉向山坡，连遗体都没找全……他们一个个鲜活的模样，此刻都叠在士兵轻蔑的眼神里，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发疼。

“在想什么？”曾念乔递来一杯温好的姜茶，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才让他恍惚回神。见他眼底蒙着一层雾，她放轻了声音，“还在想刚才的话？别往心里去，他们不懂……”

“我知道他们不懂。”张启接过姜茶，却没喝，只是握着杯子发呆，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介意的不是他们的误会，是我总在想，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二哥家里还有老娘，金超刚跟未婚妻定了亲，他们都该活着的……”

他顿了顿，指尖用力攥着杯子，指节泛白：“那天迫降后，二哥，为了掩护我把生的希望给了我，我真想就那么睡过去。后来养伤的时候，我总梦见他们围着我笑，问我‘队长，什么时候再带我们上天’，可我连一句‘很快’都不敢说——我怕我守不住这片天，怕对不起他们的命。”

车窗外掠过一块挂在电线杆上的木牌，上面“航空救国”四个红漆字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张启的目光落在上面，攥着硬币的手紧了紧，冰凉的金属硌着手心，却让他慢慢找回了些力气：“等伤好了，我得尽快归队。多击落一架敌机，就多给兄弟们挣一分念想，也多守一天他们想护的这片土。”

曾念乔看着他眼底重新亮起来的光，轻轻点了点头，伸手覆在他攥着硬币的手上：“我陪着你。不管是归队，还是守着这片天，我都陪着你。”

吉普车继续往前开，窗外的春光渐渐漫进车厢，落在张启的脸上。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硬币，上面“航空救国”四个字被磨得发亮，像兄弟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让他心里的心事，慢慢变成了往后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