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

记忆是有气味的。

对于元宝而言，关于许卿知最初的一切，都浸染着一股咖啡豆被研磨后醇厚而微苦的香气。那是南方一个寻常的午后，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暖融融的光块。他推开那家僻静咖啡馆的门，风铃轻响，一抬眼，便望见了窗边那个身影。

她坐在光影交界处，低垂着头，黑色长发如瀑般泻下，发尾带着些微慵懒的卷曲，几缕碎发拂在白皙的颈侧。一本厚厚的书摊在她膝上，指尖偶尔轻翻过一页，姿态安静得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绝开来。那一刻，元宝觉得店里的背景音乐、咖啡机的嗡鸣，都潮水般退去了，只剩下他自己有些突兀的心跳声。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狗狗祟祟地，选择了她身后不远的位置坐下。点单时，目光仍不由自主地飘过去，落在她纤细的背脊和沉静的侧影上。他点了一杯最普通的冰美式，却品出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滋味，像碳酸气泡细细密密地炸开在胸腔里。

时间在她翻动书页的指尖流淌得缓慢。他像个拙劣的侦探，试图从她偶尔端起咖啡杯的动作，或是因为读到有趣段落而微微弯起的眼角，拼凑出关于她的零星信息。那是一种混合着窥探与仰慕的酸涩心情，怕她察觉，又隐隐期盼她能回眸。

不知过了多久，她合上书，起身，将书塞进随身的帆布包，动作流畅而利落。元宝的心倏地一提，眼看那抹身影推开玻璃门，融入门外炽热的阳光里，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怔怔地望着，心里空了一块。

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时，窗边座位下，一点微小的、莹润的红色反光攫住了他的视线。他几乎是冲了过去，蹲下身，拾起了那枚遗落的耳钉。

那是一颗极其小巧、浑圆无瑕的红色珍珠，透着温润的光泽，像凝结的血滴，又像暗夜里的朱砂。他攥紧手心，那一点微凉却仿佛烫着了心尖。他猛地起身追出去，街巷熙攘，只来得及看到她坐上一辆出租车，汇入车流。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下，他跨上停在路边的电动车，朝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追去。风灌满他的T恤，城市的街景在耳边呼啸着倒退，可那一点红色终究是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他慢慢停下，撑着车把微微喘息，手心里的珍珠已被体温焐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他臆想中的香气。

希望落空带来的怅惘如此真切。他低头，展开手掌，那枚红色珍珠静静躺着，成了那个午后唯一的、具象的凭证。连名字都无从知晓，只有这惊鸿一瞥和掌心这一点红，沉甸甸地落进了心底。

他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人生旅途中一场无疾而终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