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余烬尚未冷却,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混合气味,压得人胸口发闷。野狼谷重归寂静,但这寂静之下,是激战过后神经末梢的震颤。
林国良仔细检查了知意的后背,确认只是大片淤青和几处轻微擦伤,防弹背心起到了关键作用。“问题不大,但这两天会疼得厉害,注意休息。”他收起医药包,又匆匆赶往其他需要处理的伤员那里。
元宝依旧站在旁边,没有离开。他看着知意慢慢活动了一下肩膀,眉头因疼痛而几不可察地蹙起,又很快松开。她脸上沾着尘土和汗渍,迷彩服被刮破了几处,整个人显得狼狈,却有一种经过烈火淬炼后沉静的光彩。
“下次,唔好咁搏命。”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后怕。方才看到她扑向手雷,又几乎是本能地击毙那名威胁到队友的敌人,那一瞬间心脏骤停的感觉,比任何枪林弹雨都更让人胆寒。
知意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着他。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诺,只是很轻地说:“当时冇得拣。”语气平静,陈述事实。
是啊,没得选。保护战友,消灭敌人,这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与性别无关,与身份无关。元宝明白,他既为她骄傲,又无法抑制那份深切的担忧。这种矛盾的情感,或许将永远伴随着他。
队伍开始集结,清点人数,准备撤离。牺牲了一名边防战士,另有数人负伤,但任务完成了。胜利的代价,沉重而真实。
回程的直升机上,气氛比去时更加沉寂。有人望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山林,眼神空洞;有人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双手,默默不语。这是她们第一次直面战争的残酷,第一次亲手终结生命,心理的冲击需要时间消化。
知意坐在靠窗的位置,侧脸看着外面。元宝坐在她斜后方,能看到她微微抿着的唇线和偶尔轻颤一下的睫毛。他知道,她也在消化。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有小梨涡的女孩,此刻眉宇间沉淀了一些新的、沉重的东西。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随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知意回过头,看到他递过来的是一块压扁了些,但依旧完好的杏仁饼——典型的广式点心。
“食啲嘢,补充体力。”他声音不高,在直升机巨大的噪音中几乎被淹没。
知意愣了一下,接过那块饼,指尖碰到他略带薄茧的指腹,微微一暖。她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饼很干,带着杏仁的香气和糖的甜味,在充斥着硝烟味的口腔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慢慢咀嚼着,没有说话,却将剩下的饼小心地包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元宝的心轻轻落回了实处。她能接受他这点不动声色的关怀,就好。
直升机降落在基地机场,早已等候的医护人员立刻上前接应伤员。雷战和老狐狸站在一旁,看着这群经历了一场真正战斗洗礼的女兵,眼神复杂。她们不再是需要时刻鞭策的“菜鸟”,而是真正见过血、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士。
解散前,雷战只说了简短几句:“任务完成得很好。记住今天,记住牺牲的战友。给你们两天时间调整,处理伤口,写战斗报告。解散!”
队伍散开,女兵们互相搀扶着,沉默地走向营房。
元宝看着知意和何璐、叶寸心她们走在一起,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战斗的阴影需要时间去驱散,但并肩作战的经历,也让他们之间那根无形的纽带,变得更加坚韧。
他摸了摸自己作训服胸口的位置,那里,曾经长久地珍藏着一枚红色珍珠。如今,它已物归原主,戴在了它主人的耳垂上。而它的主人,正一步步,走向属于她的、更广阔的天地。
余烬尚温,前路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