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城市沉溺在一天中最深沉的睡梦里。万籁俱寂,连霓虹都仿佛疲倦地熄灭了。稽查局第一大队队长顾辰星被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惊醒,这铃声像一根冰针刺入耳膜,让他瞬间从床上弹起。多年的职业本能告诉他,这个时间点的电话,绝不会是好事。
“顾队,城东老街区,杏园巷最里头……发现一具男童尸体。”电话那头,值班同事的声音异常紧张的说“现场……非常邪门,你还是亲自过来一趟吧。”
“邪门怎么会呢?用词你可别这么夸张?”顾辰星一边迅速穿衣,一边了解情况,他捕捉到小李队员这个不寻常的用词。
“是的,顾对报案的老吴头吓得语无伦次,说……说那孩子在拜鬼。初步保护的兄弟看了一眼,也说……说不出的诡异,不像普通的凶杀,可能与八年前的艺术家那个悬案有点相似的手法。”
“保护现场,我马上到。”顾辰星挂断电话,心头蒙上一层阴影。他驱车融入清冷的夜色,老城区的破败轮廓在车灯下飞速后退,像一张褪色的、布满皱纹的脸。
顾辰星来到案发现场位于一片等待拆迁的老旧居民区深处,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菌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血腥气。警戒线外,报案人——一位早起拾荒的吴姓老人——正被年轻刚才打电话的小李搀扶着,浑身筛糠般抖动,眼神涣散。
顾辰星没有急于进入现场,他先走向老人,示意队员给他换上杯热水。他蹲下身,让自己的高度低于对方,这是一种降低压迫感的询问技巧。“老先生,我是负责人顾辰星。别急,慢慢说,您是怎么发现的?”
吴老人眼里还是透露着恐惧双手死死捧着水杯,指节泛白,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我……我每天……天不亮就出来……路过这巷子口,闻到……闻到一股怪味,像……像肉铺里坏掉的味道,但又……更冲……”他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强忍着恐惧,“我以为是死猫死狗,就……就拿手电往里照……结果……结果就看见……”
老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变得尖利:“那娃娃!跪在那儿!胸口……胸口是空的!前面……前面还有个笑嘻嘻的鬼娃娃!它在看着!它在看着那个娃娃啊!”老人几乎要瘫软下去。
顾辰星赶紧稳稳扶住他,声音沉稳有力又带着安抚的意味:老伯您别怕,你仔细想想“大概是几点?当时附近,有没有看到别人?或者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比如脚步声、车轮声?”
老人被顾辰星扶着,剧烈喘息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没……没别人……那时候静得吓人……时间……我报警是四点零几分,发现……发现就是那之前一小会儿……”
“非常感谢您,您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顾辰星扶着老人让身边的队员替换着安抚蓝色,他转身对身旁的副手低声吩咐,“详细记录,然后安排车送老先生回去休息,等他情绪稳定再做正式笔录。”他知道,第一报案人的初始记忆往往最珍贵。
等处理完安抚好报案人,顾辰星才面色凝重地戴上手套、鞋套和口罩,缓缓迈入了那条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巷道。强光手电划破黑暗,将深处的景象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眼前。
但是顾辰星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眼前的一幕他的呼吸还是为之一窒。
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男童,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跪伏在地,诡异的是,他的头颅被强行扭转,面朝东南方向。他那小小的身躯尚未完全僵硬,维持着这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朝拜姿态。他胸前的衣物被利器精准地划开,胸腔洞开,心脏不翼而飞,创口边缘异常整齐,仿佛经过精密测量。暗红色的血液并非肆意流淌,而是在身下勾勒出一种扭曲却又带有奇异规律的图案,像某种邪教的符文,又像一幅抽象的暗黑画作。
而最刺眼、最挑战人神经的,是小小的男孩正前方却摆放着的一尊古曼童。彩漆斑驳,笑容诡异,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在冷漠地“欣赏”着这献给它的血腥祭品。
惨烈、邪恶,却又透着一股精心设计的、病态的美学秩序。这种矛盾感让在场所有经验丰富的刑警都感到脊背发凉。
“呕——”一名年轻队员终于忍不住,转身干呕起来。
顾辰星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但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压了下去,声音因口罩的阻隔而显得沉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忍不住的出去透口气!别污染现场!”他立刻转向副手,语速快而清晰:“立刻通知老秦(法医),让他带上最好的家伙事以最快速度过来!告诉他,这不是普通案子,现场有强烈的仪式性和……展示性。痕检那边,要求最高标准,一寸一寸地给我筛,尤其是血迹图案和那尊古曼童,指纹、纤维、微量附着物,一点都不能放过一定要仔细!”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现场,最终定格在那空荡荡的胸腔和邪异的古曼童上。八年前,那个同样笼罩在迷雾中,现场也带着某种扭曲“艺术感”的未解之谜,如同幽灵般浮现在脑海。虽然受害者、手法不尽相同,但内核那种对“死亡美学”的偏执追求,如出一辙!
是巧合?是模仿?还是……那个沉寂已久的“艺术家”……回来了?
顾辰星的拳头在手套里悄然握紧,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开始下达一连串指令,声音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第一,以现场为中心,辐射方圆五百米,调取所有公私监控,包括那些可能被忽略的角落!我要知道昨晚每一个接近这里的人、每一辆车!”
“第二,走访所有还没搬走的住户!不管他们说什么,鸡毛蒜皮也要记录!重点问最近有没有陌生面孔、异常声响、或者感觉不对劲的地方!”
“第三!”他的声音加重,“用最快速度确认受害人身份!查他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就读学校、最近行踪!我要知道他为什么深夜出现在这里,他的人际网里有没有可疑人员!”
“行动!”
稽查队员们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不适,也迅速散开投入工作。警戒线外,被惊醒的寥寥几户居民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恐惧、好奇与茫然。初步询问,得到的反馈多是“没注意”、“不清楚,稽查员一定要尽快破案,我们都要吓死了,太诡异了等等”,这片被时代遗忘的角落,似乎早已习惯了自身的腐朽与寂静,对昨夜悄然降临的极致恶意,一无所知。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一个高档公寓的画室内。
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满是颜料痕迹的木地板上。空气中混合着松节油和亚麻籽油的味道。墨尘封穿着一件沾满色彩的旧围裙,姿态闲适地站在画架旁。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对着画布蹙眉,画布上是大片浓烈得几乎要滴落的蓝紫色,构图大胆而充满挣扎感。
“这里的笔触可以再肯定一些,”墨尘封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他拿起一支画笔,在调色盘上蘸取少许颜料,在画布的边缘轻轻示范了一下,“看恐惧是有边缘的,有重量感的。不要怕用色大胆,真正的艺术,是在于敢于直面并驾驭最极端的情感。愤怒、欲望、甚至是……毁灭的冲动,它们都是最原始的力量。”
女孩也看着他的示范,眼睛微微发亮,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墨尘封放下画笔,缓缓的微微一笑透露出了满意的目光随后掠过画布他仿佛透过那浓烈的色彩,看到了更深邃、更黑暗的东西,此时的他就像一个耐心的、充满期待的老师,欣赏着眼前这株正在吸收“黑暗养分”的幼苗,揣度着她未来会绽放出怎样令人惊异的、甚至是危险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