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玖儿跪在养心殿外的雪地里，鹅毛大雪簌簌落在肩头，不消片刻就积了薄薄一层。她额头抵着冻得发硬的青砖，寒意顺着布料钻进骨髓，连带着指尖都攥得发僵——食盒里的参汤还冒着热气，可她却觉得这滚烫的温度，根本暖不透后宫深冬的凉。
入宫三日，她作为吏部尚书递进来的“棋子”，连帝王顾秋渝的面都没见着。今日皇后突然传旨，让她亲手炖了参汤送来养心殿，明眼人都知道是把她推到风口浪尖。正胡思乱想着，一道清晰又带着点嫌弃的声音突然钻进耳尖：“这新晋的林答应也太蠢了，皇后让她来送参汤，她居然真敢来！没看见陛下刚才摔了奏折吗？西北军饷的事正烦着呢，这时候凑上去，不是找骂？”
林玖儿猛地抬头，目光直直落在殿门口的太监总管李德全身上。老太监穿着一身深蓝色宫服，脸上堆着无懈可击的笑，嘴唇半分没动，可那道吐槽的声音，分明就是从他心里冒出来的！
她心头惊跳，以为是自己冻糊涂了产生了幻听，可下一秒，李德全见她愣着不动，语气陡然严厉起来：“还愣着干什么？参汤要是凉了，仔细你的皮！” 与此同时，那道心声又响了：“完了完了，这姑娘眼神直勾勾的，该不会是冻傻了吧？可别是个经不起吓的，真出点事，回头皇后和陛下两边怪罪，别牵连到我这个老东西。”
这下林玖儿彻底确定，自己不是幻听。昨夜她奉命去御花园折腊梅，不慎淋了场雪，回来后发了半宿热，今早醒来就总觉得耳边嗡嗡响，没成想竟是多了“听心声”的本事！
她攥紧食盒提手，指尖冻得发麻，强压下心底的震惊，恭顺地应了声：“是，奴婢这就进去。”
刚要起身，殿内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瓷器碎裂的声音混着帝王冷得像冰的语气传出来：“磨磨蹭蹭的，让她进来。”
林玖儿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地踏入殿内。暖阁里熏着醇厚的龙涎香，暖意裹着香气扑面而来，与殿外的酷寒形成鲜明对比，可这融融暖意，却驱不散满室低气压——明黄色的龙椅上，顾秋渝正垂着眼擦拭指尖，玄色龙纹常服衬得他肩宽腰窄，墨发用玉冠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旁，勾勒出冷硬流畅的侧脸线条。
明明是一副足以让宫妃们心动的俊朗模样，周身却像裹着层化不开的寒霜，连呼吸都带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林玖儿垂着头走上前，刚要将食盒递到案前，一道炸响在脑海里的声音突然让她脚步一顿：“又是来攀附的！这些世家送来的女子，一个个都想着用美色惑主，皇后更是离谱，西北军饷缺口还没补上，她倒还有心思安排人送汤争宠，真是……添乱！”
这声音低沉磁性，带着几分不耐与烦躁，赫然就是顾秋渝的心声！林玖儿手里的食盒晃了晃，滚烫的参汤撞得瓷碗轻响，差点洒出来。她心头巨震——传闻中顾秋渝残暴嗜杀，登基三年连废三位贵妃，朝堂后宫人人畏惧，可谁能想到，这位帝王心里想的不是美色，不是权斗，竟是西北的军饷和皇后的算计？
“怎么？怕了？” 顾秋渝终于抬眼看来，墨眸沉沉，目光落在她发颤的手背上，语气听不出情绪。
林玖儿慌忙低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惊色。不等她开口解释，又听见顾秋渝的心声在脑海里响起：“这丫头胆子这么小？脸都白了，嘴唇冻得发紫，刚才在雪地里跪了半个时辰，别真冻出病来……不对！朕想这些干什么？她本就是吏部尚书送来的人，指不定憋着什么心思，不过是个棋子罢了，没必要在意。”
听着这口是心非的心声，林玖儿忽然福至心灵。她没有像寻常宫妃那样跪地求饶，也没有故作柔弱博同情，只是捧着食盒，轻声说道：“陛下，臣妾来时见御花园的红梅开得正好，雪压枝头艳而不妖，想着这参汤炖了三个时辰，若是配着热茶慢品，或许能解几分烦忧。方才臣妾手抖，是怕烫着陛下，并非害怕。”
她刻意避开了“军饷”“皇后”等敏感词，却精准戳中了顾秋渝心底的烦躁。话音刚落，就见顾秋渝握着玉扳指的手指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而他的心声也跟着响了：“哦？倒是个心思细的，没只顾着害怕哭哭啼啼。还知道参汤炖了三个时辰，看来没敷衍了事……不对，说不定是提前打听好了故意说的，朕可不能被这点小把戏骗了。”
林玖儿忍着笑，将食盒放在御案上，打开盖子。乳白色的参汤冒着热气，飘出淡淡的药香与肉香，汤面漂浮着几粒红枣，卖相精致。她刚要退下，又听见顾秋渝的心声：“闻着倒还行，比御膳房那些油腻的汤品清爽些。她站在这里，朕也没法安心看奏折，可外面雪这么大，让她再跪回去，好像又有点……不妥？”
没等林玖儿主动请辞，顾秋渝就挥了挥手，语气依旧冷淡：“汤留下，你去偏殿等着。李德全，给她倒杯热茶，别让她在这儿杵着碍眼。”
林玖儿心头一松，屈膝行礼：“谢陛下恩典。” 转身时，她清晰地听见顾秋渝的心声又开始碎碎念：“朕就是怕她冻着生病，传出去说朕苛待宫妃，影响不好，可不是特意关照她！等下她喝完茶就让她走，别给她多余的念想。”
跟着李德全往偏殿走时，老太监看她的眼神明显变了，不再是之前的敷衍与担忧，多了几分探究与敬畏。林玖儿不用听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果不其然，那道熟悉的心声又飘了进来：“好家伙！这林答应居然能在陛下气头上全身而退，还能去偏殿喝热茶！看来是个有本事的，以后可不能再小瞧她了，得好好记着这位的名字，别哪天不小心得罪了。”
偏殿里暖炉烧得正旺，李德全亲自倒了杯热茶递过来，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不少：“林答应，您慢用，陛下要是没别的吩咐，喝完茶奴才就送您回住处。” 心声却在说：“能让陛下网开一面，说不定以后能得宠，我可得态度好些，留条后路。”
林玖儿接过茶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大半寒意。她捧着茶杯，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里忽然有了底气——有了这听心声的本事，在这波谲云诡谲的后宫里，她或许不用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说不定还能活出自己的安稳日子。
就在这时，偏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对着李德全耳语了几句。李德全脸色骤变，匆匆对林玖儿说了句“林答应您稍等”，就快步往正殿赶去。
林玖儿心头一动，凝神去听，果然捕捉到了小太监方才的心声：“不好了李总管！户部侍郎递了奏折，说西北军饷的粮草被克扣，前线士兵快断粮了，陛下听了之后，把御案都快掀了！”
她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看来顾秋渝心底的烦忧，比她想象的还要重。而这后宫的风波，或许从她踏入养心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缠上了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