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橹视角）

我是一缕被执念困在人间的游魂，日复一日地看着那个我爱了一生也毁了我一生的人，如何在自我惩罚的深渊里越陷越深。恩恩，你可知道，看着你痛苦，比死亡本身更让我煎熬。

还记得那个改变一切的雨夜吗？你浑身湿透地靠在巷口，雨水混着血水从你额角滑落，可你的眼神依然倔强得像头不肯认输的小兽。我撑着伞走向你，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我想替你擦去脸上的污迹，想问你疼不疼，可你挥开我的手，眼神里的厌恶像淬了毒的匕首。当你说出"恶心"这两个字时，我清楚地听见自己灵魂碎裂的声音。如你所愿，恩恩，既然我的爱让你如此窒息，那我就还你自由。转身走进雨幕时，我死死攥着口袋里那枚本想送你作生日礼物的玉佩，棱角深深陷进掌心，却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走向那辆卡车时，我竟然感到一丝解脱——终于不用再在每个深夜里独自对抗那些想要吞噬我的黑暗了。只是，好遗憾啊，到最后都没能听见你叫我一声"橹杰"，而不是连名带姓的"王橹杰"。

我以为死亡会是终点，却没想到是另一种折磨的开始。我看着你在公寓里歇斯底里地砸东西，看着你冲到警局红着眼睛要为我"报仇"。当你终于明白我是自己选择离开时，你跪在地上崩溃大哭的样子，让我恨不得能再死一次。恩恩，别这样，我从来都不值得你如此。在太平间里，你颤抖着手想要触碰我冰冷的脸，却在最后一刻缩了回去。你盯着我紧握玉佩的手，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那一刻我真想告诉你，别哭了，我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可最残忍的惩罚还在后面。你找到那个木箱时的样子，我永远都忘不了。你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用铁锤疯狂地砸开它，仿佛这样就能砸碎让你痛苦的真相。当你看到那些诊断书时，你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当你翻看那些电影票根时，你的手抖得厉害；当你发现我偷拍你的那些照片时，你终于崩溃地瘫坐在地。最让你受不了的，是那张便签上我写的话："你是悬在我晦暗生命穹顶之上，唯一不敢触碰的，烈日与光芒。"你发疯似的撕碎那些照片，用铁锤砸烂木箱，可你砸不碎的，是你心里越来越清晰的认知——有个人，用尽整个生命爱着你，而你，亲手推开了他。

从那天起，你开始了一场漫长的自我凌迟。你穿上我的白衬衫，学着我说话的语气，甚至开始模仿我那些细微的小动作。当你走进我的心理诊所，要求开和我一样的药时，我真想冲过去拦住你。恩恩，你不明白，那些药片带来的不只是恶心头晕，还有日复一日的麻木和绝望。可你固执地吞下它们，把副作用当作赎罪。张子墨他们来看你，带着你最爱吃的辣鸭脖和啤酒，你却皱着眉说"他不喜欢这些味道"。你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有时笑着，有时哭着，活在一个只有你和"我"的世界里。张函瑞他们来看你时，你哭着说没有我你活不下去，说你要这样陪着我。傻瓜，我宁愿你忘了我，好好活着，也不要看你这样折磨自己。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我看着你戴着那枚素戒，守着那枚染血的玉佩，像个最虔诚的信徒守护着早已消亡的神祇。你搬出我们曾经的公寓，不是因为放下，而是因为那里的回忆太重，重到让你夜不能寐。我开始在你的幻觉中出现，感受着你指尖的温度，听着你絮絮叨叨地说着日常琐事。第十五年的秋天，你在我的墓前遇见张函瑞他们，他们误会你手上的戒指代表着新生活。你苦笑着解释，说那是你五年前"嫁"给我时戴上的。你说你不是要开始新生活，只是在替我看这个世界，等把欠我的都还清，就来找我。他们哭了，为你这漫长无望的守候。恩恩，看着你消瘦的背影，我多想能再抱抱你，告诉你别等了，我不怪你了。

第十六年，同一天，秋雨又来了。我知道，你终于要来了。你平静地整理好一切，穿上最正式的西装，甚至细心熨烫了每一条衣褶。你留下的遗书写得工工整整，字里行间却满是疲惫。你在录音里对我家人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声音沙哑得让人心疼。当你吞下那些药片时，神情安详得像要去赴一个期待已久的约会。恩恩，这十六年，你太累了，该休息了。

当你的灵魂轻轻脱离躯壳，飘到我面前时，你愣了很久，然后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家一样，哭着扑进我怀里。我紧紧抱住你，感受着你在我怀里的颤抖。这十六年来，我第一次能真正地触碰你，为你擦去眼泪。

"对不起......"你泣不成声，"我那时候就爱你了，我只是个傻子，没发现......"

我轻抚着你的头发，就像曾经在无数个深夜里想象过的那样。"我知道，"我吻去你眼角的泪水，"我一直在等你。"

我们牵着手走向那片温暖的光，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你紧紧握着我的手，不安地问："橹杰，我们这算是在一起了吗？"

我停下脚步，看着你依然明亮的眼睛，终于露出了这些年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嗯，"我指向那片光芒，"这一次，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你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我们十指相扣，再也不会分开，走向那个迟到太久的婚礼。身后，尘世间的秋雨还在下，而我们的故事，终于在另一个世界，等来了圆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