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的温度

第四章：靠近的温度

周五的黄昏来得格外早，林穗站在天台铁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侧袋里那个黑色封皮的素描本。继母中午罕见地做了红烧排骨，父亲破天荒地夸她"最近气色不错"，就连班主任也表扬她最近作业完成得认真。

可这些温暖的碎片都无法驱散她心中的忐忑——今天是钱野约她来天台的第五天，也是她鼓起勇气决定主动靠近他的第五天。

铁门发出熟悉的"吱呀"声，林穗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夕阳将整个天台染成橘红色，风里带着初冬将至的凉意。出乎意料的是，钱野并没有靠在那个熟悉的水箱旁，而是站在天台边缘，背对着她，肩膀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单薄。

"钱野？"林穗试探性地唤道。

少年转过身来，林穗这才发现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左脸颊上隐约可见一道浅浅的红痕。他今天没有穿校服外套，只是一件单薄的黑色卫衣，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你怎么......"林穗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不自觉地脱下自己的米色针织开衫，"你冷吗？"

钱野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她递过来的开衫上，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怎么，我们最乖的新同学要对我施舍温暖？"

林穗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直接将开衫披在他肩上："你......还好吗？"

钱野没有立即接过开衫，而是突然伸手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林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一点陌生的香水气息，还有一丝她说不上来的苦涩。

"我爸今晚又要出差，"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林穗从未听过的疲惫，"我妈......"他顿了顿，"她从来不管我在不在家。"

林穗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融为一体。

"你知道吗，"钱野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从来没带任何人来过这个天台。你是第一个。"

林穗转头看向他，发现钱野正望着远处的城市轮廓，眼神悠远而落寞。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在学校里被称为"问题少年"的男孩，或许比任何人都孤独。

"我也没告诉任何人关于......这里的事。"林穗小声说。

钱野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夕阳的光芒为他深邃的眼眸镀上了一层金边，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桀骜不驯，而是多了几分脆弱和真实。

"给你看个东西。"他突然说。

钱野拉着林穗的手腕，带她走向天台的另一侧。那里有一个被防尘布半掩着的小铁箱，锈迹斑斑的表面上贴着一张泛黄的贴纸，上面画着一个笑脸。

"这是什么？"林穗好奇地问。

钱野掀开防尘布，露出下面整齐摆放的物品：几本封面磨损的漫画书，一盒未拆封的彩色铅笔，一个精致的音乐盒，还有......林穗倒吸一口冷气——一个相框，里面是两个少年的合影，其中一个赫然是年轻时的钱野，另一个则是......她认出来了，是那个从天台跳下去的女生，苏媛。

"这是......"林穗的声音颤抖起来。

"我的宝箱。"钱野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相框的边缘，"我十岁那年，我妈把我丢给我爸，自己出国了。我爸工作忙，就把我送到我爷爷家。那时候我唯一的快乐，就是爷爷带我去旧货市场淘宝。"

他拿起那盒彩色铅笔："这是我十二岁生日时，苏媛送我的礼物。她说我画得比美术老师还好。"又拿起音乐盒："这是她偷偷攒了一个月零花钱给我买的，说是能帮我入睡。"

林穗看着钱野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每一件物品，仿佛在触摸珍宝。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会对天台如此执着——这里不仅是他纪念苏媛的地方，更是他珍藏自己所有柔软记忆的避风港。

"她......她知道你喜欢她吗？"林穗鼓起勇气问。

钱野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苦笑一声："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他放下相框，声音变得低沉，"她有她的人生，我有我的。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阵风吹过，掀起钱野额前的碎发，林穗看见他眼角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是遗憾？是不甘？还是......未曾说出口的爱恋？

"你呢？"钱野突然转向她，"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乖？"他伸手轻轻拨开垂在她前额的一缕头发，"你就没有想过，偶尔......也可以不乖吗？"

林穗的心跳漏了一拍。夕阳的余晖洒在钱野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让他看起来既危险又迷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却鬼使神差地没有移开视线。

"我......"她开口，却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回答。

钱野没有等待她的回答，而是轻轻拉过她的手，将那个黑色封皮的素描本放在她掌心："画我，林穗。不是学校里那个桀骜不驯的钱野，是现在这个......真实的我。"

林穗接过素描本，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温暖的大手包裹着，心跳如擂鼓。她鼓起勇气，从书包里拿出铅笔，开始在素描本的空白页上描绘起来。

钱野就站在她面前，任由她描绘。夕阳的光线渐渐暗淡，天边的云彩被染成绚烂的紫红色。林穗画得很慢，试图捕捉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从倔强到柔软，从防备到信任。

"好了吗？"十分钟后，钱野问道。

林穗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翻开素描本。画中的钱野靠在天台边缘，微微低头，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眼角那抹淡淡的忧郁被她用铅笔细腻地刻画出来。

"这......"钱野惊讶地看着画中的自己，声音有些哑，"这是我吗？"

林穗点点头，心跳加速："你......很真实。"

钱野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将林穗拉入怀中。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林穗猝不及防地撞进他胸前，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薄荷与烟草混合的气息。

"谢谢你，林穗。"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她头顶传来，"谢谢你愿意靠近这样的我。"

林穗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与他同步。在这一刻，天台的铁门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以及那些未被说出口的秘密与温柔。

"钱野，"林穗轻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告诉你，你可以不必总是那么强硬，不必总是戴着面具，你会相信吗？"

钱野没有立即回答。他松开怀抱，看着林穗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渐暗的天空和初亮的星辰。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道，声音轻柔而真诚，"但我想试试。至少......在你面前。"

夜幕完全降临，天台的灯光自动亮起，为两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林穗知道，这个周五的黄昏，将会成为她记忆中最珍贵的片段之一——一个关于靠近、关于信任、关于两个破碎灵魂相互慰藉的黄昏。

而她，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不乖的温暖——不是叛逆的刺激，而是真实自我的释放，以及被另一个人全然接纳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