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再多想,强烈的白光再次淹没了一切。失重感袭来,伴随着轻微的眩晕。
等感官重新归位,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清雅的檀香气,若有若无,却极具存在感。紧接着,是头顶传来的沉重感——沉甸甸的金属发饰压着发髻,提醒着她此刻的身份。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精致繁复的木质窗棂,窗外是规整的宫墙和一方狭小的天空。她正垂手侍立在一间宽敞宫殿的侧后方,殿内布置典雅,却透着一股子压抑的庄重。
这里是景仁宫,皇后的寝宫。
林薇,不,现在她是剪秋了。她悄悄抬了抬眼,看向宫殿正前方。凤座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明黄色凤袍的女子,云鬓高耸,珠翠环绕,面容保养得宜,看不出具体年岁,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符合身份的雍容与……疲惫?那是皇后乌拉那拉·宜修。
而在下首右侧的紫檀木椅上,坐着另一个艳光四射的女人。一身玫瑰紫的宫装,华美夺目,眉眼飞扬,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骄纵与凌厉——正是宠冠六宫的华妃年世兰。
林薇(剪秋)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很好,剧情看来是正常的,皇后和华妃,死对头会面,按照原剧情,此刻应该是皇后绵里藏针地敲打华妃,或者华妃明褒暗贬地挑衅皇后。她只需要安静地站着,必要时递个茶,附和两句,确保皇后占据上风,维持住她“贤后”的表象,顺便推动一下打胎计划的实施……
她刚在心里把“背景板宫女行为准则”默念到第三遍,就听见皇后宜修开口了。声音依旧是惯常的温和,却少了几分虚伪的客套,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世兰妹妹,今日请你过来,并非是叙什么姐妹闲情。”宜修的目光落在华妃身上,平静无波,却让林薇(剪秋)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华妃懒洋洋地拨弄着指甲上华丽的鎏金护甲,闻言嗤笑一声:“皇后娘娘有何指教,但说无妨,臣妾听着便是。”语气里的不以为然几乎凝成实质。
宜修并未动怒,反而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悠长得仿佛来自灵魂深处。“指教谈不上。本宫只是近日来,时常思索一个问题。”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垂手侍立的宫女太监,包括林薇(剪秋),最后又落回华妃脸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妹妹,你瞧这重重宫阙,朱墙碧瓦,看似富贵已极。可你我姐妹,以及这后宫诸多女子,说到底,不过是困在这四方城里的金丝雀,命运皆系于君王一念之间。他坐拥三宫六院,享尽齐人之福,而我们呢?却要为了他偶尔施舍的一点雨露恩宠,争得你死我活,斗得面目全非……这,公平吗?”
“……”
整个景仁宫正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林薇(剪秋)猛地攥紧了袖口下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难以置信地微微抬眼,看向皇后的背影。这……这是乌拉那拉·宜修会说出来的话?公平?她在跟华妃讨论公平?原剧情里她现在不是应该暗示华妃甄嬛的胎象不稳,或者关心一下齐妃的三阿哥功课吗?!
华妃拨弄护甲的手彻底僵住了,她凤眸圆睁,脸上的骄纵变成了全然的惊愕和迷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皇后娘娘……您、您此言何意?”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因为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和认知范围。
更惊悚的还在后面。
宜修缓缓从凤座上站了起来。她步履平稳地走下台阶,径直来到华妃面前。在华妃戒备和不解的目光中,宜修竟然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华妃那只戴着锋利护甲的手!
林薇(剪秋)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她拼命控制住表情,内心已然是天崩地裂海啸滔天!握手?!皇后主动去握华妃的手?!她们俩上一次肢体接触是不是互相下毒来着?!
宜修的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华妃,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算计和阴郁,反而燃烧着一种林薇从未见过的、近乎狂热的光芒!“世兰!本宫的意思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共同的困境,不是彼此,而是这禁锢我们、让我们自相残杀的制度!”
华妃被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和惊世骇俗的言论搞得浑身僵硬,试图抽回手,却被宜修握得更紧。
“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宜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而不是在内耗中消磨尽我们的一生!我们应该向皇上谏言,废除这落后的嫔妃制度,提倡一夫一妻!我们还应该设立女子学堂,让后宫姐妹,乃至天下女子,都有读书明理、见识广阔天地的机会!我们不能再做男人附庸,不能再做他们彰显权力和传宗接代的工具!我们要清醒,要独立,要争取属于我们自己的尊严和权利!平权!这,才是我们该走的路!就从你我,从这景仁宫和翊坤宫开始!”
一番话,掷地有声。
华妃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荒谬、再到一丝被这离经叛道之言莫名点燃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奇异兴奋。她看着皇后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炽热,听着那番她从未想过、却隐隐触动心弦的话,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甚至……反手也轻轻回握了一下皇后的手,虽然动作还有些僵硬。
“娘娘……您这话……”华妃的声音有些干涩,眼神复杂难辨,“倒是……倒是说到妹妹心坎里去了……这些年来,妹妹看似风光无限,可这深宫寂寞,步步惊心,心里的苦楚……又有谁知……”
眼看两位后宫巨头执手相看,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味道,甚至快要现场义结金兰共创妇女解放事业了,林薇(剪秋)僵立在原地,脑子里只剩下巨大的空白和一行疯狂滚动的弹幕:
堕了么订单?!平权运动?!这剧情崩得连太后她老人家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吧?!还有皇后娘娘您握着的可是后宫打胎大队大队长的手啊!你们俩上一集还在进行投毒竞赛呢!这届宫斗选手的职业素养呢?!
“系统!系统!出来!这他妈是简单难度?!”林薇在内心发出了穿越以来的最强咆哮,“这皇后的人设都崩成妇女解放先驱了!她还怎么心狠手辣地去打胎?!难道要用平权思想把甄嬛的孩子说得自动流产吗?!”
脑海中的糯米团子系统发出一阵急促的“滴滴”声,蓝光剧烈闪烁:“警告!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乌拉那拉·宜修’核心行为逻辑发生严重未知偏移!偏离原剧情设定87.3%!新手任务难度判定错误!自动升级为‘困难’等级!请执行者尽快查明偏移原因,并采取有效措施将剧情引导回正轨!”
林薇看着眼前那两只紧紧握在一起、象征着后宫势力可能达成历史性和解(或者说一起跑偏)的手,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作为“剪秋”这个皇后头号心腹+打胎计划重要执行者的尴尬定位。
她默默地、绝望地意识到,她的新手任务,从第一步开始,就注定要走向一条无比崎岖、且完全未知的道路。
这剧情,简直比华妃娘娘的欢宜香配方还要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