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碎雪,撞在东宫朱红的宫墙上,发出呜咽似的声响。沈清辞缩在回廊的阴影里,指尖的短匕裹着寒气,几乎要嵌进掌心
这是她潜入大靖东宫的第一夜,也是她执行刺杀任务的第一晚。腰间的密信还带着敌国国师朱砂的温度,上面只写着一行字:三日内,取太子萧景渊项上首级
宫灯的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清辞盯着书房的门,听见里面传来翻书的轻响——那是太子萧景渊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借着风雪的掩护摸过去,却忽然瞥见廊下立着一道玄色身影
是东宫的侍卫。那人背对着她,手里握着长枪,站姿挺拔如松。沈清辞屏住呼吸,指尖扣住一枚淬了迷药的银针,正欲射出,却见那侍卫忽然转过身来
月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少年清俊的眉眼。他没穿侍卫的铠甲,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腰间没挂令牌,倒别着一枚玉坠,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见了沈清辞,他非但没喝问,反倒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萧景珩这位姑娘,深夜在东宫回廊里躲着,是在玩捉迷藏吗?
沈清辞心头一紧,手按在腰间的短匕上,面上却强装镇定
沈清辞我……我是浣衣局的宫女,迷路了
少年往前走了两步,衣摆扫过积雪,留下浅浅的脚印。他凑近时,沈清辞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雪的清冽
萧景珩浣衣局的宫女?
他盯着她藏在袖中的手,嘴角勾起一抹笑
萧景珩会在袖口藏匕首?还会盯着太子书房的门,盯半个时辰?
沈清辞的心跳骤然加快,正想动手,却见少年突然抬手,将一件带着体温的玄色披风披在她肩上
萧景珩夜里冷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脖颈,带着暖意
萧景珩浣衣局在西边,从这里直走,第三个岔路口左转。再不走,巡夜的侍卫来了,可就说不清了
说完,他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指了指她的发间
萧景珩你的簪子歪了,宫女仪容不整,可是要受罚的
沈清辞抬手摸向发间——那是一支素银簪,是她离家时母亲给她的。她攥紧披风的衣角,转身往浣衣局走,刚拐过第一个岔路口,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响。回头时,只见那玄衣少年正蹲在廊下,给一只冻得缩成一团的流浪猫喂糕点,雪落在他发梢,他却浑然不觉,还轻声哄着
萧景珩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沈清辞脚步顿了顿,想起他方才递披风时的温度,又看了看他对猫的温柔模样,忽然觉得掌心的短匕,好像没那么凉了。她悄悄退开,将那道喂猫的身影藏进记忆里,却没发现,少年抬头时,目光正落在她的背影上,眼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深意
风雪还在落,可东宫的回廊里,已经悄悄埋下了不一样的伏笔
次日
次日午后,沈清辞借着晾晒衣物的由头,想再探太子书房的布局。刚绕过梅园的月亮门,就听见一阵细碎的“喵呜”声
循声望去,只见昨日那只流浪猫正缩在假山石缝里,爪子上沾了雪,正怯生生地舔着。沈清辞心头一动,想起怀里揣着的半块粗粮饼——那是她今日的午食。她蹲下身,轻轻将饼掰成碎末,递到石缝前
沈清辞别怕,吃吧
猫犹豫了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叼起一块饼屑。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从梅树后转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萧景珩我就说它会在这儿,果然被我找着了
沈清辞猛地抬头,撞进萧景珩带笑的眼里。他走近时,梅枝上的雪簌簌落在他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将食盒打开,里面是温热的鱼羹
萧景珩昨日见它瘦得厉害,特意让小厨房做的
说着,他蹲下身,将鱼羹倒在一片干净的荷叶上。猫立刻凑过去,吃得狼吞虎咽。萧景珩指尖轻轻碰了碰猫的耳朵,声音放得极柔
萧景珩慢点吃,还有很多
沈清辞看着他指尖的动作,想起昨日他喂猫的模样,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沈清辞七皇子……常来喂它?
话一出口她就慌了——她只是个“浣衣局宫女”,不该知道他的身份
萧景珩却没在意,只转头看她,眼里的笑意更浓
萧景珩前几日见它在宫墙根冻得发抖,便常来送些吃的。倒是你
他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粗粮饼上
萧景珩怎么把自己的午食给它了?
沈清辞攥紧手里的饼屑,一时语塞。萧景珩却没追问,只从食盒里拿出一块梅花糕,递到她面前
萧景珩这个给你。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干活
糕点的甜香混着梅香飘过来,沈清辞看着他递来的手,指尖还带着喂猫时沾上的暖意。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接了过来,轻声道
沈清辞谢……谢七皇子
萧景珩不用谢我
萧景珩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雪
萧景珩要谢就谢它吧,若不是它,咱们也遇不上第二次
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玩笑。沈清辞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看猫,却没发现,萧景珩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梅风吹过,带着雪的清冽与花的甜香,将两人之间的沉默衬得格外温柔。那只猫吃完鱼羹,蹭了蹭萧景珩的裤脚,又绕到沈清辞脚边,轻轻叫了一声——像是在为这场偶遇,添上一笔温柔的注脚
梅香正浓时,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还伴着侍卫的通报
侍卫李统领,殿下在书房等您呢!
沈清辞心头一紧——是太子的贴身近侍李肃。她下意识往假山后缩了缩,手里的梅花糕还带着余温,却让她指尖发凉。若是被李肃撞见她与七皇子私下相处,再联想到昨日深夜的“迷路”,必然会起疑心
萧景珩也听见了声音,他抬眼望向脚步声来处,又飞快地看向沈清辞,眼底的笑意瞬间收住,多了几分沉稳。他不动声色地往沈清辞身前挪了半步,恰好挡住她的大半身影,随即扬声应道
萧景珩李统领这是要去见皇兄?
李肃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月亮门处,见了萧景珩,立刻拱手行礼
李肃见过七皇子。殿下召属下商议军务,不知七皇子在此……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荷叶与食盒,又落在萧景珩脚边的猫身上,最后若有似无地往假山方向瞥了一眼
沈清辞屏住呼吸,攥紧了手里的洗衣木盆——那是她用来掩饰身份的道具。就在这时,萧景珩忽然弯腰,抱起脚边的猫,笑着道
萧景珩这小东西昨日受了冻,今日特意来喂它些吃食。方才见这位浣衣局的宫女也在喂猫,便多聊了两句
他说话时,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寻常小事,同时轻轻踢了踢地上的粗粮饼屑,恰好将沈清辞方才留下的痕迹盖住。李肃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沈清辞,见她低着头,手里握着木盆,一身粗布宫女服,倒也没起疑,只点点头
李肃原来如此。七皇子心善,只是殿下还在书房等着,属下先行告退
待李肃的脚步声走远,沈清辞才松了口气,抬头看向萧景珩,眼里带着几分感激。他却只是将猫放下,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食盒
萧景珩还好赶上了,不然你这‘浣衣局宫女’的身份,怕是要露馅了
沈清辞捏着梅花糕的指尖微微发烫,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萧景珩忽然抬手,替她拂去肩上沾着的一片梅瓣
萧景珩快些去晾晒衣物吧,晚了该被管事嬷嬷骂了
他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肩头,带着梅香的暖意。沈清辞点点头,抱着木盆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见萧景珩还站在原地,怀里抱着猫,正笑着看向她的方向。梅枝上的雪又落了下来,落在他发间,却像是为他添了几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