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便利店,高途正认真地给顾客介绍一款信息素气味遮盖型的沐浴露,声音温和又耐心。沈文琅和几个朋友晃了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等顾客离开,沈文琅踱步到高途面前,语气带着惯有的、仿佛逗弄小动物般的戏谑:“高途,你也给我介绍介绍呗?”
高途心跳漏了一拍,低着头,手指蜷缩,没有应声。他习惯了沈文琅这种时而靠近、时而疏远的态度,也深知自己与他云泥之别。
沈文琅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拿了几样东西。结账时,他状似无意地扫过高途清瘦得过分的脸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出口的话却依旧带着刺:“我抽屉里,是你放的东西吧?面包,牛奶…以后别放了。”他顿了顿,声音冷硬,“看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真难看。”
高途的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密密匝匝地疼。他低着头,默默扫码,一言不发。
沈文琅付了钱,拿起购物袋,转身时却“不小心”落下了一瓶橙汁。高途下意识地拿起橙汁想追出去:“你的东西…”
沈文琅头也没回,声音淡淡地飘过来:“送你了。”
那瓶廉价的橙汁,高途最终没有喝。他把它带回家,放在了那个简陋却整洁的小房间窗台上。阳光照射着透明的瓶身,里面的橙色液体仿佛凝固了那个午后沈文琅别扭的、仅存的一丝温柔。这一留,就是十年。自那天起,高途灰暗的世界里,仿佛悄然竖起了一座灯塔。他开始了一种无声的、近乎本能的追随。
课间操散场时,汹涌的人潮是他最好的掩护。他总能隔着无数晃动的脑袋和肩膀,精准地锁定那个最高最挺拔的身影,目光像被磁石吸住,默默追随着,直到沈文琅走进教学楼,消失在某扇门后。食堂里,他总是选择最偏僻的角落,饭菜简单甚至简陋,但抬起头,就能看到沈文琅和他那群朋友坐在热闹的中心区,谈笑风生,那画面鲜活明亮,与他这边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他却能从中汲取到一丝奇异的暖意。
放学铃声是他最期待的声音。他会故意磨蹭着收拾书包,计算着时间,远远地跟在沈文琅那群人后面。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像一个沉默的影子,贪婪地呼吸着前方飘来的、夹杂着阳光和淡淡汗味的自由空气,那是与他放学后必须立刻赶回家或去打工的沉重截然不同的气息。沈文琅似乎从未察觉到他的存在。他的世界太大,太耀眼,容纳了太多的人和事,一个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穿着洗得发白旧校服的“同学”,实在过于不起眼。
偶尔,沈文琅会和朋友们打闹,笑得毫无阴霾,不经意间回头,目光或许会扫过他这个方向。高途便会像受惊的兔子,立刻惊慌地垂下眼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破喉咙。等那漫不经心的目光移开许久,他才敢悄悄抬起眼,望着那早已远去的背影,心底泛起一丝卑微的庆幸和淡淡的失落。这份遥远的、无声的注视,成了他苦涩青春里,唯一一颗舍不得化掉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