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太分得清，对他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抬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试图安抚他翻涌的情绪。每次我们的心灵稍微靠近一些，我总会下意识地拔高姿态，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理智审视着所有情感——他的，还有我的。像个被理智操控的怪物，既渴望靠近，又怕沉溺其中。
可不想看到他难过是真的，不希望他过度操劳是真的，不想离开他，也是真的。
“景元元。”我突然出声唤他，没什么缘由，就是想叫他。
景元低下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我的额头，眼底盛着碎光般的温柔：“嗯，我在，怎么了？”
我仰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巴，用牙齿细细磨了两下，然后松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心里一动，便顺从了本能。我摇摇头，把自己贴得和他更近：“不知道，就是想叫一叫你。”
景元的呼吸微微一滞，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却没有推开我。他只是小心地调整了我的姿势，让我能更轻松地抱住他，声音里满是宠溺与纵容：“真是爱撒娇，调皮。”
我揽着他的脖颈，将脸庞贴在他的脸颊上，像只贪恋温暖的小猫般轻轻蹭着：“只对你撒娇，不好吗？”
“好好好，”他笑着应道，尾音拖得绵长，“只对我撒娇，我自是求之不得。”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可我还是瞥见他眼眸深处，藏着一抹极深的忧虑，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又很快被他掩去。
“我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啊。”我拉过他的一只手，让他带着薄茧的掌心贴上我的脸，继续轻轻蹭着，感受那掌心的温度。指尖缠着他垂落的一缕发丝，绕了两圈又松开，鼻尖蹭过他颈间的布料，闻到淡淡的松木香——是他常用的熏香味道。“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含糊地说，声音埋在他衣襟里，“比那些高级香料舒服多了。”
景元的身子僵了一瞬，随即轻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皮肤传过来，像春日湖面荡开的涟漪。“是吗？库房里新到了批安神香，回头让管事给你送些？”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指腹带着薄茧，蹭得头皮微微发痒。
“不要，”我抬头瞪他，却被他捏住下巴轻轻转了个方向，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就要闻你的。”话一出口才觉不妥，脸颊腾地烧起来，慌忙把脸埋回去，耳朵却支棱着听他的动静。
他低低地笑，笑声里裹着暖意：“好，那就让你闻个够。”手臂收得更紧，将我圈在怀里，像圈住一只偷藏了糖的小兽。
“我，亦是如此。”他轻轻收紧手臂，将下巴压在我的发顶，声音有些沙哑，却低沉而坚定，像投入心底的石子，落得稳稳当当。
“我觉得，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谈兴渐渐上来，我把玩着他的手指，对着那上面的薄茧和掌纹戳来捏去，絮絮叨叨地说着。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上窗棂，在他发梢镀了层银边。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那时候我总趁他练字时溜进去，偷偷在他砚台里加水，被抓包了就往他怀里钻，他从不生气，只是无奈地叹口气，拿帕子擦去我鼻尖沾的墨渍。有一次他写得入神，我踮脚去够案上的蜜饯，不小心撞翻了砚台，浓黑的墨汁溅了他一袖，我吓得眼圈发红，他却笑着捏我的脸：“没关系，正好换件新的。”
“嗯，我亦如此。”景元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映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亮得惊人。他大概也想起了相似的片段，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画着圈，像是在描摹记忆里的纹路。
“想什么呢？”他低头看我，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刚才还气鼓鼓的，怎么突然发呆了？”
“想你小时候总被我捉弄，”我憋着笑，手指戳他腰侧，“那时候你腰上没这么多肌肉，一戳就痒得跳起来。”
他捉住我作乱的手，指尖相扣，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他屈指敲了敲我的额头，“现在倒是长本事了，敢爬到我身上撒野了。”
“谁撒野了？”我不服气地仰头，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下颌，像碰着一块温热的玉。两人都顿了顿，空气里的松木香突然变得浓稠起来，连月光都像是凝住了。
“真是奇怪，”玩够了他的手掌，我放下他的手，转而抓住他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缠绕着，又拉着他向我靠近，望着他的眼睛说道，“被你抱着，我竟然意外地觉得真实和温暖。”
“既然如此，那便一直一直与我在一起，不要分开。”他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酒，带着让人沉醉的磁性，“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偏头避开，耳尖却红得厉害。“别闹，”他声音有点哑，“再闹……”
“再闹怎样？”我得寸进尺地踮脚，鼻尖几乎要撞上他的鼻尖，能看清他瞳孔里我的影子——有点得意，有点狡黠，还有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温柔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像被风吹动的烛火，明明灭灭。“再闹，”他低头，气息扫过我的唇，“就不让你回房了。”
我心脏漏跳了一拍，猛地后退半步，却被他顺势捞回怀里。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别动，让我抱会儿。”
我看着他眼底的认真，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之前那些翻涌的理智、刻意的疏离，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起来。
我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在他那双漂亮的金瞳注视下，轻轻凑近他的脸，在他唇角留下一个极轻的吻，像一片羽毛落下：“我喜欢，你对我的偏爱。”
景元勾着唇，露出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无奈笑容，指尖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尖：“嗯，这样独一无二的偏爱，只给你。”
窗外的风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他的心跳声在耳边擂鼓似的响，和我的撞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更急些。我忽然懂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些想靠近又怕灼伤的犹豫，原来都藏在这紧紧的拥抱里，藏在他发烫的体温里，藏在那句没说出口的“舍不得”里。
“景元，”我抬手环住他的背，指尖陷进他衣料的褶皱里，“明天……陪我去看城西的桃花好不好？听说开得正盛。”
他沉默了片刻，久到我以为他没听见，却听见他闷闷的应声，带着笑意：“好。”
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我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忽然觉得，或许不用分得那么清也没关系。
就这样，靠着他，感受这份真实的温暖，就很好。我指尖无意识地卷着他垂落的一缕发丝，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忽然想逗逗他。“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我故意拖长语调，看着他瞬间绷紧的侧脸，“城东的桃花开得比城西艳多了，明天我们去那儿好不好？”
他愣了愣，耳尖泛起的红意还没褪尽，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啊。”指尖带着薄茧，蹭过头皮时有点痒，我却没躲，反而顺势往他怀里缩了缩。他指腹碾过我耳后的碎发，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拼出细碎的银斑，像撒了一地的碎钻。他忽然低头，鼻尖蹭过我额头，声音轻得像月光：“其实去哪都好。”我抬头撞进他眼里，那里盛着半窗月色，还有个小小的、狡黠的我，连睫毛上沾的月光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说好了，”我勾住他的小指，指甲轻轻刮过他指节的薄茧，“明天谁赖床谁是小狗。”他笑着应好，小指回勾的力道很轻，却像系了根看不见的线，把两缕影子在月光里缠成了一团。
夜渐渐深了，他把披风解下来裹在我身上，自己只穿着单衣。“你不冷？”我拽着披风边角往他那边扯，他却按住我的手：“我火力旺。”可说话时，指尖还是凉的。我干脆把他的手拽进披风里，用掌心捂着，他的指骨分明，在我手心里轻轻动了动，像只温顺的鸟。
“其实我小时候总觉得，你像株长在石缝里的树。”我忽然说，“看着倔，其实根扎得深。”他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肩膀传过来，像远处传来的闷雷。“那你就是绕着树缠的藤。”他低头看我，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看着软，缠得倒紧。”
我没反驳，只是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些。窗外的风卷着花瓣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倒像是谁在偷听这浸在月光里的悄悄话。远处更夫敲了三更的梆子，声音透过窗纸渗进来，带着夜的清寂，却衬得怀里的温度愈发滚烫。他忽然低头，在我发顶印下一个轻吻，像落了片月光：“睡会儿吧，天亮还要去看桃花。”我点点头，把脸埋得更深，闻着他身上的松木香，听着他的心跳，眼皮渐渐沉了下去。
原来被人这样放在心尖上疼着，是这样安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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