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的桃花被风一吹，簌簌落下，像一场温柔的雪。我坐在歪脖子桃树的枝桠上，晃着悬空的脚，看着花瓣落在景元的发间——他正仰头望着我，眼底盛着细碎的光，像揉进了整片星空。
“小心点，别摔下来。”他伸手护在我身下，掌心向上，随时准备接住我。晨光顺着他的指尖流淌，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光影，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温暖的毯子。
我故意晃了晃腿，裙摆扫过他的肩头：“才不会摔呢，我小时候爬的树比这高多了。”话虽如此，心里却甜丝丝的——他总这样，明明比谁都清楚我的本事，却偏要把担心挂在脸上，像捧着易碎的瓷娃娃。
景元无奈地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我爱吃的桂花糕，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厨房刚蒸好的，趁烫吃。”他踮起脚递上来，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他的耳尖红得比枝头的桃花还艳。
我咬了一口桂花糕，甜香混着花香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件事，含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昨天在桃林遇见你时，你手里是不是藏了东西？我看见你往树后塞了。”
他的动作僵了一下，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转身就往桃林深处走：“哪有？你看错了。”
“站住！”我从树上跳下来，稳稳落在他身后，伸手拽住他的腰带——这是我新学的“绝技”，专门对付想耍赖的他。“不说实话，我就把你藏东西的事告诉厨房的张婶，让她天天给你做苦瓜汤！”
景元被我拽得踉跄了几步，回头时，脸上竟带着点求饶的意味：“别别别，我说还不行吗？”他从树后拖出个藤编的小篮子，掀开盖布的瞬间，我倒吸了口气——里面铺着软缎，放着支银簪，簪头是朵栩栩如生的桃花，花瓣上还镶着细小的珍珠，在阳光下闪闪烁烁。
“这是……”我指着银簪，话都说不利索了。
“本来想找个正经时候给你的。”他挠挠头，耳根红得厉害，“前阵子见你总用木簪子，就托银匠铺打了支，想着桃花开的时候送你，应景。”他拿起银簪，小心翼翼地往我发间插，指尖碰到我的耳垂，像有电流窜过，引得我一阵战栗。
“好看吗？”我抬手摸摸发间的簪子，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好看。”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目光落在我脸上，迟迟没移开。风忽然大了些，吹得桃花纷纷扬扬落下，落在他的肩头、我的发间，把我们裹在一片粉白的花海里。他忽然伸手，轻轻拂去我发上的花瓣，指尖停在我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小玉，”他的声音有些发哑，“其实昨天在桃林，我不光藏了簪子，还想跟你说句话。”
“什么话？”我仰头看着他，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下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桃花的甜，让人心里发慌。
他张了张嘴，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打断——是村里的孩子们，举着风筝从桃林外跑过，笑声像银铃似的。景元的手猛地收回，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红晕褪了些，转而指着天上的风筝笑道：“你看那只蝴蝶风筝，飞得真高。”
我知道他是故意转移话题，却没戳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哪有蝴蝶？明明是只蜻蜓。”
“是蝴蝶！”他梗着脖子反驳，像个耍赖的孩子。
“是蜻蜓！”我也不相让，伸手去扯他的袖子，却不小心脚下一滑——刚才落在地上的花瓣太滑，我踉跄着向后倒去。
景元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手臂紧紧圈住我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我揉进怀里。“都说了小心点！”他的声音里带着后怕，低头时，鼻尖蹭过我的额头，呼吸拂在我的脸上，带着桂花糕的甜香。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有我们的心跳声，像擂鼓似的，在寂静的桃林里格外清晰。他的眼睛离我那么近，我能看清他瞳孔里的自己，还有漫天飞舞的桃花，像一幅会动的画。
“景元，”我忍不住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刚才想说什么？”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正要说话，远处忽然传来张婶的呼喊：“小玉姑娘！景元将军！该吃午饭啦！”
他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似的，转身就往回走：“快走，别让张婶等急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发间的银簪轻轻晃动，心里忽然有点委屈——这个人，总是这样，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笑了——他藏在树后的样子，他递银簪时的慌乱，他抱着我时加速的心跳，不都在说同一件事吗？
阳光穿过桃林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碎金。我伸手摸摸发间的银簪，冰凉的金属带着他指尖的温度，暖得让人心里发涨。
“等等我！”我追上去，故意撞了他一下，“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不许耍赖！”
他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桃林外，炊烟已经升起，混着饭菜的香气飘过来。孩子们的风筝还在天上飞，时而俯冲，时而盘旋，像只快活的鸟儿。我看着身边的景元，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格外柔和，忽然觉得，有些话不用说也没关系——就像这漫天的桃花，不用开口，也知道春天有多热闹。
可心里还是偷偷盼着，等吃完饭，等孩子们散了，等这阵风吹过，他能把那句没说完的话，轻轻说给我听。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我，眼里的光比刚才更亮了些：“下午……要不要去河边钓鱼？我知道个好地方，能钓到很大的鱼。”
我故意板起脸：“不去，除非你把刚才的话说完。”
他挠挠头，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深吸一口气：“其实我刚才想说……”
“想说什么？”我凑近一步，心跳又开始加速。
“想说……”他的耳朵红得发紫，“下午钓鱼时，我给你烤鱼吃，用你最喜欢的蜂蜜酱。”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直不起腰：“景元，你真是个胆小鬼！”
他也笑了，抓着我的手腕往村里走：“胆小鬼就胆小鬼，只要你肯跟我去钓鱼就行。”
阳光穿过桃林，把我们的影子拉在一起，像两只相依相偎的鸟儿。发间的银簪闪着光，远处的炊烟越来越浓，我知道，那句没说完的话，总会有说出口的那天。就像这春天的桃花，不管开得有多慢，总会等到最艳的那一刻。
而现在，跟着身边这个有点胆小、有点笨拙，却会把银簪藏在树后的人，一步一步往家走，闻着饭菜的香气，听着他絮絮叨叨说钓鱼的技巧，这样的日子，已经甜得像浸在蜜里了。
至于那句没说完的话，晚一点，再晚一点说也没关系——好的故事，总是值得慢慢等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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