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初遇

锦城的六月，太阳像一枚炽烈的金轮，将滚烫的光芒泼洒在大地上，柏油路蒸腾着若有若无的热气。

路旁的电线杆上，几只麻雀歪着头梳理羽毛，黑亮的眼珠滴溜溜转着，时不时扑棱棱振翅换个姿势，倒像是这燥热傍晚的小小监工。街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大多举着遮阳伞，裙摆和裤脚被热风掀得微微晃动，没人愿意在这露天里多作停留。

王默背着奶黄色的双肩包，蓝白色的六中校服在阳光下格外清爽，像一块冰镇的薄荷糖。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在路上，帆布鞋踩在人行道的地砖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就在前天，家里的张叔——那位总爱给她塞桂花糕的管家，因为女儿结婚请了假回去喝喜酒。王默的妈妈最近在忙一个重要的项目，办公室的灯常常亮到后半夜，根本抽不出时间接送她上学。

王默看着妈妈眼下的青黑，心里像被小针扎了一下，主动提出这几天自己上下学。起初妈妈还蹙着眉担心，念叨着路上车多太阳毒，王默软磨硬泡了好几天，又是拍着胸脯保证会注意安全，又是说自己早就想试试独立上学的滋味，妈妈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口，临出门前还反复叮嘱要记得看红绿灯。

这会儿王默走得正惬意，忽然瞥见天边飞来一抹粉。那是一只蝴蝶，翅膀像撒了层玫瑰碎金，迎着光时能看见淡淡的纹路，像谁用彩线绣上去的。它晃晃悠悠地飞到王默面前，绕着她的头顶、肩膀打了几个圈，翅膀扇动的风带着点草木的清香。

王默停下脚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这只不怕人的小家伙，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没想到蝴蝶竟真的收拢翅膀，轻轻停在了她的指节上。那触感轻得像一片羽毛，王默屏住呼吸，好奇地歪着头问：“小蝴蝶，你是迷路了吗？”

话音刚落，蝴蝶倏地展开翅膀，扑棱棱飞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粉色的弧线，像颗会飞的糖果。它盘旋了两圈，又折回来，翅膀轻轻蹭了蹭王默的鼻尖，凉丝丝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笑出声。那模样，倒像是在催她快点跟上。

王默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迈开步子，跟着蝴蝶往前走。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疏，刚才还刺眼的太阳慢慢沉了些，天边被染上淡淡的橘红，紧接着又洇开粉紫、鹅黄，像谁把颜料盘打翻在了天上，五颜六色的晚霞铺了半边天。

蝴蝶引着她穿过熙熙攘攘的商业街，那里的叫卖声、音乐声渐渐被抛在身后。转过一个街角，眼前出现一条小巷，墙头上爬满了青苔，绿得发亮。

王默站在巷口往里望，这里比刚才的商业街安静了不止十倍，连风都变得慢悠悠的。

小路两旁长着丛丛青草，大概是很少有人经过，草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青灰色的墙皮剥落了大半，露出里面深浅不一的砖石，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斑驳的墙面上，有几处歪歪扭扭的涂鸦，颜色早就褪得发淡，看不出画的是什么，只隐约能辨认出几个幼稚的笑脸，不知道是哪年哪个孩子留下的痕迹。几串枯萎的爬山虎藤蔓垂落在墙角，被穿堂风一吹，轻轻摇晃着，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谁在低声说话。

“我以前怎么没注意过这条小巷？”王默在心里嘀咕。她在这附近住了好几年，却从没见过这条巷子，就像它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她跟着蝴蝶继续朝前走，刚才还聒噪的蝉鸣声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潺潺的水声，叮咚叮咚的，像有人在弹钢琴。

当王默踏出巷口的刹那，眼前的景象让她猛地捂住了嘴——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撞进眼帘，像是不小心打翻了的天空，碎在地上。湖面上漂浮着大片粉白的睡莲，花瓣层层叠叠，有的完全绽开，露出嫩黄的花心；有的还打着卷，像个害羞的小姑娘。湖中央伫立着一座白玉石桥，桥栏上雕刻的缠枝花纹繁复精巧，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柔光，倒映在水里，随着波纹轻轻晃动，宛如流动的琉璃。

那只粉色的蝴蝶落在湖边垂落的柳梢上，翅膀上细密的鳞片在微风中闪烁，像撒落的星辰，忽明忽暗。

王默轻轻踩着湿润的草地走近湖边，鞋底沾了点青草的汁液。她的动静惊起了几只白鹭，它们扑棱着雪白的翅膀掠过水面，带起一圈圈涟漪。岸边成片的粉蔷薇倒映在水里，被涟漪揉成细碎的胭脂，有几片花瓣顺着水流漂过来，轻轻落在她的校服衣角上，像绣了朵小花儿。

“原来锦城藏着这样的地方……”王默蹲下身，看着湖水。湖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她的样子：扎着高马尾，额前有几缕碎发，眼睛里映着晚霞和湖水，亮得像装了星星。

她伸出指尖，轻轻划过清凉的湖水，指尖碰到的地方立刻泛起丝丝涟漪，把她的倒影搅成了一团温柔的光晕。

停了一会儿，王默缓缓起身，正想看看这湖边还有什么，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湖中央，突然顿住了。只见水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像块被搅动的蓝宝石。紧接着，漩涡中央泛起一圈圈涟漪，水中慢慢浮现出一抹人影。

王默屏住呼吸，看着不远处的人。那人有着一头如海洋般深邃的蔚蓝色长发，柔顺得像被月光洗过，丝丝缕缕垂落在纤细的肩膀上，发尾还带着点湿润的光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湖绿色的眉毛轻轻浅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英俊的轮廓，搭配着一双清澈见底的蓝色眼眸，那颜色比湖水更深邃，比天空更纯净，仿佛里面藏着一片静谧的湖泊，能让人看进去就忘了时间。

他的皮肤白皙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在晚霞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一对尖细的精灵耳朵从发间探出来，耳尖微微泛红，像是带着点羞怯。身上的衣服以蓝色为主色调，上身是一件精致的露脐夹克，上面绣着银色的流水纹饰，衣襟处还缀着几颗像水珠一样的透明宝石，在光线下闪闪发亮；下身搭配着深蓝色的七分裤，裤腿边缘绣着四道波浪纹饰，蓝白相间，风吹过时轻轻摆动，真像流动的水波在起伏。

王默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蝴蝶引她来这里，是要见这样一位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