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猛地将木板重新封好，仿佛要隔绝一个正在窥视着他们的恶魔。那股从缝隙中钻进来的寒气，让整个客厅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
“哥，外面……外面怎么样了？”林曦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紧紧地靠在墙上，似乎想从冰冷的墙壁上汲取一丝虚幻的温暖。
林越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用手触摸了一下木板。
冰！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木板的表面已经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的心沉了下去。比他记忆中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外面……已经是冰天雪地了。”林越的声音有些干涩，“小曦，过来，穿上这件羽绒服。”
他从堆积如山的衣物里，拿出一件最大号的羽绒服，不由分说地披在了林曦的身上，然后拉上拉链，将她的脖子和脑袋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哥，我不冷……”
“穿上！”林越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知道，现在不冷，不代表等会儿不冷。在这种极端低温下，任何一丝的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他自己也迅速地穿上了另一件羽绒服，然后将所有的棉被、毛毯都抱到了卧室里。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在卧室里活动。客厅和其他房间，会成为我们的‘缓冲层’。”林越一边布置，一边解释道，“卧室空间小，更容易用我们自己的体温和取暖设备来维持温度。”
他将固体酒精炉和锅具搬到了卧室门口，靠近那个他刚刚凿开的通风口。这是一个危险的举动，但却是必要的。没有热量，他们撑不过今晚。
“哥，我们……我们还能出去吗？”林曦蜷缩在被子里，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能。”林越的回答斩钉截铁，他正在用一把锋利的瑞士军刀，小心翼翼地削着一块固体酒精，“但不是现在。外面的世界，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世界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就是我们的堡垒。”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房间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啪嗒。”
应急灯的光芒自动亮起，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划出一个小小的安全范围。
停电了。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时间点。城市电网，在第一波寒潮的冲击下，应声崩溃。
紧接着，手机信号的图标也变成了灰色，Wi-Fi信号彻底消失。
通讯，也中断了。
世界，被彻底切断。他们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只剩下一扇紧闭的门，和一扇被木板封死的窗。
林越点燃了固体酒精炉。
“呼——”
一团小小的、橘红色的火焰在炉中跳动起来，散发着微弱但宝贵的热量。林越将一口锅放在上面，锅里倒了半锅从超市买来的瓶装水。
“咕噜……咕噜……”
水很快被加热，一股暖流在小小的卧室里弥漫开来。这股暖意，不仅温暖了他们的身体，也稍稍安抚了他们狂跳的心。
林越用一个保温杯，给林曦倒了一杯热水。“喝点热的，保持体温。”
林曦捧着滚烫的杯子，双手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她看着哥哥那张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坚毅的脸，心中的不安稍稍平复了一些。
至少，她不是一个人。
至少，她的哥哥，好像什么都知道。
“哥，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的？”林曦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的问题。
林越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
“因为我经历过一次。”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上一世，我没能保护好你。我看着你在我怀里变冷，那种无力感，我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他没有提“重生”这个词，而是用了“经历过一次”。这个说法虽然同样匪夷所思，但似乎比“我来自未来”更容易让一个普通人接受。
林曦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看着哥哥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伤和悔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她选择相信。在亲眼目睹了新闻播报和窗外的末日景象后，她没有理由再去怀疑。
“哥，对不起……”她小声说。
“傻丫头，说什么对不起。”林越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有些笨拙，却充满了温情，“从现在开始，听我的。我们会活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咚！咚！咚！”
敲门声又急又重，仿佛有人在用尽全力砸门。
林越和林曦同时一惊。
林越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警惕。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林曦不要出声。然后，他悄悄地移动到卧室门口，透过门缝，警惕地观察着客厅的动静。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的余光隐约可见。
“开门！开门啊！里面有人吗？快开门！”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嘶吼声，声音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变得扭曲。
林越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声音，他有点印象。是住在对门2302的邻居，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平时见面会点头打招呼，但并不熟络。
“求求你们了！开门吧！我快冻死了！我家停电了，暖气也停了，我老婆孩子都在里面，他们快不行了！”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林曦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看着林越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哥……”
林越没有动。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盯着那扇门。
他知道，一旦打开这扇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林越！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看到你下午搬了好多东西回来！你有吃的有喝的对不对？开门！我们是邻居啊！你不能见死不救！”男人的哀求很快变成了愤怒的咆哮。
“你不开门是吧？好！你等着！”
门外传来了拖拽重物的声音。
林越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对方要撞门了。
他迅速地回到卧室，将林曦护在身后，然后抄起了墙角那把沉重的工兵铲，紧紧地握在手里。
“哥，他……他要撞门了！”林曦吓得脸色惨白。
“别怕。”林越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这扇门是防盗门，没那么容易被撞开。”
他的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传来。
“轰隆！”
整扇门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门框上落下许多灰尘。
“妈的！给我开！”
门外的男人像一头疯了的野兽，一次又一次地用身体或者什么重物撞击着门板。
“砰！砰！砰！”
撞击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每一次都像是敲在林越和林曦的心脏上。
林越的眼神越来越冷。他在末日里见多了这种人。他们平时是和善的邻居，但在生存的压力下，会毫不犹豫地露出最丑恶的獠牙。
今天你同情他，给了他食物和温暖。明天，他就会因为想多要一点，而把刀捅进你的心脏。
这不是他的臆想，而是他用十年生命总结出的血的教训。
撞击声持续了大约十分钟，终于停了下来。
门外，传来了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女人和孩子微弱的哭声。
“老公……我好冷……”
“爸爸……我饿……”
这些声音，像一根根针，刺着林曦的心。她拉了拉林越的衣角，眼中满是乞求。
林越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走到门口，没有开门，而是通过门上的猫眼，向外看去。
猫眼外，一片漆黑。但他能听到，对门邻居一家人，就蜷缩在他家门口的楼道里，瑟瑟发抖。
他的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冰冷的理智。
他不能开。
他打开了门内侧的一个小小的储物格，从里面拿出了两罐午餐肉罐头。
然后，他通过门底的缝隙，将罐头推了出去。
“拿着这个，离开。”林越的声音，隔着门板，冰冷地传了出去，“这是我能给你们的全部。以后，不要再敲我的门。”
门外，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紧接着，传来了女人惊喜的尖叫和男人的愣神。
“老公！是吃的！是罐头！”
男人沉默了几秒，然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谢谢。”
林越没有再回应。他听到门外传来一家人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脚步声慢慢地远去了。
危机，暂时解除了。
林越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两罐罐头，是他能给出的最大仁慈。既给了他们一线生机，也划清了彼此的界限。
“哥……”林曦的眼眶红红的，“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
“残忍？”林越转过身，看着她，“小曦，你记住。在这个新世界里，善良是一种奢侈品，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拥有。我们现在，只是勉强能活下去而已。我们没有多余的食物和温暖，可以去分给别人。今天我们救了他们，明天他们就会把我们当成予取予求的粮仓。到时候，死的就是我们。”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林曦的头上。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是啊，末日，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谈“人情世故”的社会了。
林越将工兵铲靠在墙边，重新坐回床边。他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温度计，上面显示的数字，让他瞳孔一缩。
-42℃
仅仅两个小时，温度就已经跌破了零下四十度。而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继续下降。
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真正的凛冬，还在后面。
他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热水，一饮而尽。
“睡吧。”他对林曦说，“我们需要保存体力。明天，我们要面对的，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林曦点了点头，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但她知道，自己今晚，注定无眠。
林越没有睡。他坐在炉火旁，用一块布，仔细地擦拭着那把工兵铲。火光跳跃，映着他坚毅的侧脸。
他知道，对门的邻居只是一个开始。
在这座被冰封的、拥有千万人口的巨大城市里，绝望和疯狂正在发酵。
很快，就会有更多的“敲门声”响起。
而他，必须为下一次的“敲门声”，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的目光，穿过厚重的墙壁，望向窗外那片死寂的白色世界。
凛冬已至。
而他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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