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余温还没完全散去，南云中学高三教学楼的走廊里，已经飘着淡淡的油墨香。
虞渺抱着一摞刚从教务处领来的物理练习册，指尖被纸页边缘硌得有点发疼，视线几乎全被挡住，只能凭着记忆里的路线，贴着墙根慢慢挪。
今天是高三开学第一天，教室里的座位还没完全固定，黑板上贴着临时课表，粉笔字透着仓促的规整。
她得赶紧把练习册送回去，早读课铃还有十分钟就要响了。
转过走廊拐角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忽然从斜后方传来。
虞渺心里一慌，想往旁边躲，可怀里的练习册太重，动作慢了半拍——
下一秒，她的肩膀就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怀里的练习册“哗啦”一声全散在地上，白色的纸页翻飞着，像被惊飞的鸽子，有的还顺着走廊的坡度往远处滑。
“对不起！对不起！”
虞渺的脸瞬间涨红，慌忙蹲下身去捡，指尖刚碰到最上面一本的封皮，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拾起了滑到楼梯口的那几本。
那只手很好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手腕上戴着块旧旧的黑色运动手表，表带边缘有些磨损，却透着清爽的利落感。
男生的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是冷调的白，手指捏着练习册的动作很轻，没让纸页再折出褶皱。
“小心点，别摔了。”
男生的声音清冽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落在耳边时，虞渺原本慌乱的心跳忽然慢了半拍。
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只看到男生下颌线的弧度，还有一截露出校服领口的、线条清晰的锁骨。
他的头发是短碎发，阳光从走廊窗户斜进来，在发梢染了点浅棕的光泽。
虞渺赶紧接过他递来的练习册，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谢谢你……真的很抱歉，我没看清路。”
她把练习册往怀里拢了拢，头埋得更低，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男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往隔壁的高三（1）班走。
虞渺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那道白色校服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后，才松了口气。她蹲下来捡剩下的练习册，发现最底下那本的封皮沾了点灰尘，大概是刚才掉在地上蹭到的。
指尖擦过灰尘时，她忽然想起刚才男生的声音，还有那只好看的手，心跳又莫名快了几分。
回到（3）班时，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同桌宋梨正趴在桌子上啃面包，看到她进来，赶紧挥了挥手：
“渺渺！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教务处老师留着训话呢！”
虞渺把练习册放在讲台上，刚要回座位，宋梨就凑过来，压低声音追问：
“我刚才在窗户边好像看到你在拐角撞了人，没摔着吧？撞着谁了？是不是（1）班的？”
“没摔着，就是不小心撞到个男生，他帮我捡了练习册。”
虞渺拉开椅子坐下，从书包里掏出语文课本，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
“应该是（1）班的，他往那边走了。”
“（1）班？”
宋梨眼睛一亮，八卦的劲儿立刻上来了。
“是不是长得特别帅？我跟你说，（1）班藏了好几个学霸帅哥，尤其是那个陆既深，听说上次期末考又是年级第一，还会打篮球，好多女生都偷偷打听他呢！”
虞渺握着课本的手顿了顿，“陆既深”这三个字像颗小石子，轻轻落在她心里，漾开一点模糊的涟漪。
她没接话，只是翻开课本，目光落在“劝学”两个字上，可脑子里总忍不住回放刚才走廊里的画面——男生清冽的声音，好看的手，还有那道挺拔的背影。
早读课铃响了，语文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教室里瞬间响起整齐的读书声。
虞渺跟着大家一起念，声音却有点飘。
她偷偷抬眼往窗外看，（1）班的窗户正好对着这边，窗帘拉着大半，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她赶紧收回目光，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课本上——高三了，最重要的是高考，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分心。
接下来的两天，虞渺再没见过那天撞到的男生。
高三的节奏比想象中快，第一天就排满了课，数学老师一上来就讲重要的题，黑板上写满了公式。
物理老师抱着一摞卷子进教室，说要先测测大家的基础水平。
晚自习要到十点才结束，走出教学楼时，天已经黑透了，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蝉鸣也比夏天时弱了些，透着点初秋的凉。
周三下午有节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宋梨拉着虞渺去操场看（1）班打篮球。
“听说陆既深今天会打，咱们去凑个热闹！”
宋梨拽着她的手腕，脚步轻快。
虞渺其实有点犹豫，可架不住她的热情，还是跟着去了。
操场边已经围了不少女生，都在小声议论着场上的人。
宋梨指着最中间那个穿黑色球衣的男生：
“你看！那个就是陆既深！”
虞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心脏忽然漏了一拍。
男生正在运球，黑色球衣被风掀起一点衣角，露出腰腹的线条。
他转身避开防守时，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格外清晰——高挺的鼻梁，薄而有型的嘴唇，还有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睫毛很长，落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那天在走廊帮她捡练习册的男生，竟然就是陆既深。
虞渺的目光像被粘住了似的，跟着陆既深的身影转。
他投篮时的动作很利落，手腕一扬，篮球就稳稳进了篮筐，场边立刻响起女生的小声欢呼。
他没回头，只是和队友击了个掌，额角的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滑，落在衣领里，透着少年的鲜活。
“怎么样？帅吧！”
宋梨戳了戳她的胳膊。
“听说他不仅学习好，篮球也打得好，性格还特别温和，就是话少了点。”
虞渺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忽然觉得，阳光好像都格外偏爱陆既深，把他整个人都罩在一层暖融融的光晕里，让她连移开目光都觉得舍不得。
直到体育课结束铃响，陆既深和队友一起往场外走。
经过她们身边时，宋梨忍不住小声喊了句：
“陆同学，打得真好！”
陆既深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扫过宋梨，最后落在虞渺身上，停顿了两秒，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还是那清冽的声音，比在走廊里听着更清晰些，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格外好听。
虞渺的脸瞬间热了起来，赶紧低下头，攥着校服衣角的手指都在微微用力。
直到陆既深的身影走远，她才敢抬起头，心脏还在“砰砰”地跳，像要撞开胸腔。
周四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会，班主任走进教室时，手里拿着张红色的通知：
“下周一上午举行开学典礼，咱们班要出十个同学当礼仪，负责给领导献花，还有同学想报名吗？”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没人主动举手。
礼仪要穿统一的白色连衣裙，还要提前排练，大家都觉得浪费时间……
最后凑够了十个女生，包括虞渺，班会结束后，负责排练的老师把她们带到礼堂，教她们怎么站姿势、递花
虞渺站在队伍里，跟着老师的指令调整站姿，目光却忍不住往主席台。
红色的幕布还没拉开，话筒摆在正中间，她想象着陆既深站在那里发言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排练结束时已经是午休时间，虞渺抱着自己的校服外套往教室走，路过（1）班门口时，正好看到陆既深从里面出来。
他手里拿着本数学书，应该是要去图书馆。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对上，虞渺的脚步顿了顿，赶紧低下头，快步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时，她好像听到陆既深轻轻“嗯”了一声，又好像是错觉。
直到走进（3）班教室，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是烫的。
周五这天，班里转来个新同学——准确说是从（1）班调过来的闻荧。
她抱着粉色的书包走进教室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长发扎成高马尾，发梢带着点自然卷，白色连衣裙衬得她皮肤很白，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格外讨喜。
班主任把她安排在虞渺斜后方的座位，下课铃一响，周围的女生就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问她为什么从（1）班转来。
她笑着摆摆手：
“我数学不太好，（1）班进度太快，老师说（3）班的数学老师讲得更细，就让我过来了。”
她说着，从书包里掏出草莓味的糖果，分给周围的人。
“对了，你们知道陆既深吗？他是我发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陆既深？！”宋梨眼睛都亮了。
“你跟他是发小？那你肯定知道他好多事吧！”
虞渺握着笔的手顿了顿，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假装在写作业，其实在认真听闻荧说话。
“是啊，我们两家是世交，也是邻居。”
她剥开一颗糖果，含在嘴里，声音甜丝丝的。
“他小时候可调皮了，总抢我零食，现在倒是变文静了，整天就知道学习。”
周围的女生都笑了起来，有人追问：
“那你跟他关系这么好，有没有人说你们像情侣啊？”
她的脸颊红了红，低下头，手指绞着连衣裙的衣角，声音放轻了些：
“其实……我们两家已经订亲了。我爸妈和他爸妈早就说好，等我们高中毕业，就把这事公开。”
“哇！订亲了？！”
“也太浪漫了吧！从小一起长大，还订了亲！”
周围的惊叹声此起彼伏，虞渺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赶紧弯腰去捡，指尖碰到冰凉的笔杆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涩。
原来陆既深已经有订亲的人了，还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她想起那天走廊里他帮自己捡练习册的样子，想起体育课上他投篮的身影，想起昨天擦肩而过时他的目光……那些刚刚冒头的好感，像被泼了盆冷水，瞬间凉了下去。
宋梨注意到她的不对劲，碰了碰她的胳膊：
“渺渺，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虞渺摇摇头，把笔捡起来，勉强笑了笑：
“没事，就是手滑了。”
她翻开练习册，目光落在题目上，可那些公式和字母都变得模糊不清，脑子里全是刚才的话。
午休时，虞渺没去食堂，而是躲在教学楼后的香樟树下。
九月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点。
她抱着膝盖坐下，想起昨天排练礼仪时，自己还偷偷期待着开学典礼能离陆既深近一点，现在看来，真是有点可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宋梨发来的消息：
“渺渺，你在哪？我给你带了饭。”
虞渺回复：
“我在楼下，马上上来。”
她站起身，拍了拍校服上的灰尘，深吸了口气。
下午的数学课，闻荧主动跟虞渺搭话：
“虞渺，你数学好像很好吧？我刚才看你做题特别快，能不能教教我这道题啊？”
虞渺看着她递过来的练习册，上面画着圈的是道基础题。
她点了点头，接过笔，耐心地给闻荧讲解题步骤。
闻荧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还会主动提出疑问，看起来很乖巧。
讲完题后，闻荧递给她一颗糖果：“谢谢你啊虞渺，你人真好。以后我数学有不懂的，还能问你吗？”
“可以。”虞渺接过糖果，放在手心，没拆开。
糖果是草莓味的，和闻荧身上的味道一样，甜得有点发腻。
放学时，虞渺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室，就看到闻荧站在走廊里，对着不远处的陆既深挥手。
陆既深走过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杯，递给闻荧，淡淡地说：
“我妈煮的银耳羹，她叫你你带回去喝。”
“谢谢既深！”
她接过保温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明天有空吗？我这道数学题还是有点不懂，想让你再教教我。”
“下午吧。”
陆既深的声音很温和，目光落在她身上。
虞渺赶紧低下头，快步走了过去。经过他们身边时，她听到闻荧笑着说：
“那我明天下午去找你，对了，我们班的虞渺数学也很好，今天还教我做题了呢！”
陆既深的目光转了过来，落在虞渺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好像只是在看一个普通同学。虞渺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她没敢抬头，只是加快脚步，走出了教学楼。
周六和周日是休息时间，虞渺在家复习功课。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做数学题、背英语单词、整理物理笔记，试图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陆既深。
可偶尔停下来喝水时，还是会忍不住想起走廊里的偶遇、操场上的身影，还有闻荧说的“订亲”。
周日晚上返校时，虞渺在宿舍楼下看到了陆既深和闻荧。
魏媛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正在跟陆既深讨论题目，陆既深低着头，耐心地给她讲解，偶尔会用指尖点一下笔记本上的字。
路灯的光落在他们身上，画面温馨得像幅画。
虞渺赶紧绕开他们，走进宿舍楼。
她靠在宿舍的门板上，看着窗外的夜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有点闷。
她拿出糖，拆开包装纸，放进嘴里。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却没让她的心情变好，反而更涩了。
周一早上，开学典礼如期举行。虞渺穿着统一的白色礼仪裙，站在主席台两侧的指定位置。
裙子有点短，露出的小腿被风吹得有点凉，她却没心思在意，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主席台中间瞟。
校长讲完话后，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当陆既深穿着挺括的白色校服，拿着演讲稿走上台时，虞渺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站在话筒前，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目光扫过台下的学生，最后落在了主席台一侧——正好是虞渺站的方向。
虞渺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了，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直到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清冽又坚定：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三（1）班的陆既深……”
她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主席台上的陆既深。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他念演讲稿时的语调很平稳，偶尔会抬起头。
台下的女生们在小声议论，有人拿出手机偷偷拍照，苏宋梨站在班级队伍里，还不忘朝虞渺挤了挤眼睛，比了个“帅吧”的口型。
虞渺没回应，只是看着陆既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着，有点痒，又有点疼。
她想起林薇薇说的“订亲”，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他们讨论题目的画面。
那些刚刚冒头的暗恋心思，像被一层透明的膜裹住，只能在心底悄悄发芽，不敢让人知道。
陆既深的发言很快就结束了，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他鞠躬后走下台，经过虞渺身边时，脚步顿了顿。虞渺的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虞同学？今天挺漂亮。”
他轻声说，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虞渺猛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温和，没有多余的情绪，好像只是在随口夸赞。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陆既深没再多说，转身走向（1）班的队伍。虞渺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站回自己的位置，才缓缓松了口气。
阳光依旧温暖，风里带着香樟树的味道，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是烫的。
开学典礼结束后，学生们陆续往教室走。
闻荧走到虞渺身边，笑着说：
“虞渺，你刚才站在主席台旁边，是不是看得很清楚？既深今天发言超棒的吧！”
“嗯，很棒。”虞渺点点头，声音有点轻。
随后闻荧就挽着她一起回了教室。
夏天依旧灿烂盛大，少年亦然。风拂过他，也赠予虞渺，成了夏天独有的礼物。
少年的模样她会永远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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