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洞四季昏暗,水滴声回荡。一袭水蓝衣衫之人跪地,凝视岩壁上金色字纹,那是姑苏蓝氏族谱,内族子弟名字皆在其中,外族子弟不配刻入。他遍寻其上,却不见己名,悲从中来。
尘埃落定,忆往昔,其前半生谨守清规,身为云深家主,不容丝毫任性私情。可屡次对忘机心软,明知有错仍纵容,致使后半生只能于寒潭洞赎罪。
于云深,他罪不可赦。身为兄长,未引弟归正,此乃大罪,余生唯有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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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色暗沉,深色浓云挤压着的天空,开始起淅淅沥沥的雨滴,进而由缓转急,变成瓢泼大雨。
卧榻之上,魏林儿睡得极不安稳,一闭上眼,便是蓝忘机那张狰狞的脸,多年来积压的恐惧,使得哪怕在梦境里,也无法避免刻在骨子里的伤痕。
时日无多,她也不再奢求什么 ,只是乞求着,往后的生生世世能不让她再遇到这个人……
下了一夜的雨,打开窗,扑面而来的阵阵花草清香,令人心旷神怡。魏林儿静静站在窗边,望着碧蓝的天空,想着这样好的景色,真是好久都没有遇到了。
红衣纹路的少年偷偷藏在不远处的大树后,怀里似乎抱着什么,眼底带着怯懦和好奇,魏林儿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过这个少年了,只是不知为何一直偷偷打量自己,起初她还以为是蓝忘机的人找到这里派来监视自己的,但他的眼神并未让他感觉到排斥和恶意,想必定是自己误会了,但那少年是谁呢?
少年察觉到自己的行踪被发现,生生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不小心踩断地上的树枝,立即转身就想偷偷溜走。
魏林儿“站住!”
魏林儿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高声拦住了他,
魏林儿“你是谁?为什么一直偷偷徘徊在我房外?”
少年身子微微发颤,在心里做了极多思想斗争后,才忐忑不安转回身,闪烁的眼不敢看她,吞吞吐吐道:
温宁“我……我叫温宁,夫人叫我阿宁就好……”
在魏林儿打量他的同时,温宁也不禁细细观察她,心中暗想,
温宁这便是姐姐和姐夫口里所说的魏二姑娘吗……
他答应了温公子,不能来叨扰她,但他也着实好奇,能做仙督的夫人,定是位极有气势的大修士,却没想到竟是位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子。
温宁“夫人……夫人可能不认识我,但我时常听阿姐提起夫人……”
魏林儿“阿姐?你的姐姐是……”
魏林儿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一种预感,少年姓温,那他的姐姐莫不是……
温宁“阿姐叫温情,但……”
温宁眼底闪过纠结和怀念,
魏林儿“温姑娘!温姑娘竟是你的姐姐?”
提及旧人,魏林儿平淡的内心难免起几丝波澜,
魏林儿“自上一次云深之别,想来也有七年了吧?”
她和阿澄成亲她这个做妹妹的也未能做些什么,甚至害她早年丧夫……想起阿澄死时的惨状,魏林儿眼眸一暗,不免神伤。
这时少年的怀里传来哇的一声啼哭,魏林儿方才如梦初醒,仔细一看,才发现温宁怀里抱着的,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婴儿。
温宁急了,在那边不停哄着婴儿。
魏林儿“这个孩子是?”
魏林儿眼睛直勾勾盯着怀里的孩子,竟然觉得这孩子眉眼之处有一丝熟悉,却是越看越欢喜,冥冥之中有一丝奇怪的亲近之感。
温宁“这是阿姐和姐夫的孩子,还没能取上名字,便……”
温宁哽咽着,眼底含着水雾。
魏林儿明白他的痛苦,上前几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魏林儿“对了,温姑娘还好吗?啊不,应该是嫂嫂?”
温宁“阿姐……”
温宁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说道:
温宁“阿姐难产,流了很多血,用尽全力生下这个孩子,但自己也因为失血过多,就……孩子还未来得及取名……”
魏林儿一愣,顿时犹如晴天霹雳,心口猛地一疼,一把抓住他的肩,不可置信般:
魏林儿“你说温姑娘怎么了?她怎么了?”
温宁被抓得生疼,也一声不吭,软软细细的声音,发颤道:
温宁“阿姐……失血过多,难产……死了……”
放在肩头的手一松,魏林儿踉踉跄跄往后退,身子轻轻颤抖,嘴里不停叨念着:
魏林儿“不……不可能……阿晁明明告诉我,温情带着孩子隐居避世,不……”
一瞬间天旋地转,仿佛失了方向,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身子一软,幸亏温晁及时赶到,接住她垂垂欲坠的身子,不让她摔倒在地。
温晁“我不是不让你出现在这里刺激她吗?你究竟同她说了什么?”
温晁冷冷瞪了一眼温宁和他怀里的孩子,温宁生性胆小,被温晁恶狠狠瞪着,眼帘微颤,吓得低下头,揪着一张脸委屈极了。
魏林儿他不是故意的,他也只是对我心存好奇罢了……
魏林儿“阿晁,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温情……温情还好好的,她没有死是不是?”
魏林儿迫切的想要得到这个答案,即使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却还是不死心。
温晁凝视着她眼底的迫切和崩溃,低下眉眼不忍对视,轻轻抚摸她的发丝,颤抖着嗓音,
温晁“对不起……”
魏林儿一愣,眼泪崩溃往下掉,
魏林儿不……”
温情死了,和阿姐一样,死于难产,回想起阿姐在她眼前香消玉殒的模样,滚烫的热泪在眼底滑落,刹那间,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温情,如果没有她,她就不会难产而死,甚至可以和兄长一起幸福安乐。
温晁“林儿,对不起……是我故意瞒着你的,你身体不好,不能大动干戈,我怕你知道真相情绪激动便…便骗了你……”
温晁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他原以为自己可以瞒一辈子。但没想到……偏偏算漏了温宁……
魏林儿久久平静下来,事已至此,她并不怪阿晁的刻意隐瞒,他也是为了自己好,但归根结底……还是她的软弱,害了所有人。
魏林儿“我想去祭拜她,她葬在哪?带我去吧……”
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只是湿润的眼眶终究难以欺骗内心。
温晁默默将她一把揽在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荒凉的山林寸草不生,魏林儿轻轻将一株白色幽菊放在一座干净的孤坟前,良久注视着它,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草,看来平日里被人打理得很好。
可惜魏澄的尸骨早已被饿狼啃食殆尽,连一点灰都寻不到,这对生前的欢喜冤家,白首同心的恋人,竟连合葬一坟的奢望都没有。
魏林儿心中不免酸涩,默默蹲下身,低声呜咽,泣不成声。
微风拂过,残枝落叶散了一地,如同她这一生悲凉的命运……
魏林儿本就欢喜这个孩子,再加上这是哥哥的孩子,心中便更是一分疼爱。时常偷偷叫温宁把孩子带来,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就好像看见哥哥一般。拿着拨浪鼓去逗弄,看着怀里的孩子因为她而咯咯笑了起来,又开心又感伤。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孩子,一出生他的父母便双双离世……
幽静的小木屋,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少年蹲在沙地上,摆弄着地上的石块,等到温宁抱着怀里的孩子归来,他才懒懒抬起头,随意哼道:
孟瑶“宁哥哥,你又是去找那位夫人了吗?”
温宁一惊,温公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林儿的行踪暴露,顿时拔高声音斥责道:
温宁“哪有什么夫人?阿瑶,叫你烧的水你烧好了吗?我待会儿可是要给孩子擦身的!”
被叫做阿瑶的少年被吼的凶了,委委屈屈低垂着脑袋,
孟瑶“早就烧好了……”
孟瑶干嘛那么凶?哼!
等温宁的身影离去,孟瑶拾起地上的树枝,在浅浅的沙地上写着什么,这几日他都有偷偷跟着温宁,瞧着他总是私自去见一个夫人,那夫人长的极美,粉雕玉琢的,跟个女娃娃似的。他还曾听到温宁这大傻个私底下叫林儿姑娘, 他本就怀疑这位夫人便是失踪的仙督夫人,如今,更是确信…
脑海中划过一抹淡蓝色的清高身影,在他的记忆里,那人温润儒雅,是明月遥不可及,是他伸手也抓不住的月光。
眼底乍现不易捉摸的暗流,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救出他,哪怕……
孟瑶那便只能……对不起了……
抬头仰望天空,眼底满是孤注一掷的决然,他孟瑶可从来都不是个善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