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鸿业拿起清单细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五千匹厚棉布，下月中旬交货，这个量不算小，交货期更是紧张。
鸿记的绸缎庄主营丝绸、云锦这类高端面料，厚棉布虽也有备货，但大多是普通民用款。
军用所需的耐磨标准更高，且五千匹的量，单靠自家仓库的存货根本不够，若要临时赶制，时间恐怕来不及。
“赵副官，”苏鸿业放下清单，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实不相瞒，军用厚棉布的标准比民用高，且五千匹的量需重新组织生产，下月中旬交货……怕是有些困难。”
赵峰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道。
“苏先生是觉得价格不合适，还是真的没能力？若是价格问题，司令可以再让两个点。但交货期不能改，前线的士兵等不起。”
这话带着几分军人的强硬，苏鸿业一时语塞。
他转头看向苏清颜，眼神里带着询问，刚才女儿主动提出要一起来，想必是有想法。
苏清颜放下茶盏，指尖轻轻划过桌面的木纹，抬眼看向赵峰时，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赵副官，交货期我们能应下，但有两个条件。”
赵峰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开口的会是苏鸿业身边的少女。
他上下打量了苏清颜一眼，见她穿着月白旗袍，气质温婉，眼神却亮得惊人，倒不像寻常养在深闺的小姐。
“苏小姐请讲。”
“第一，”
苏清颜拿起那份需求清单，指尖点在“耐磨标准”那一行。
“军用棉布需添加粗麻纤维以增强耐磨性，我们可以按这个标准生产，但傅司令需预付三成定金，用于采购原料。”
“第二，这批棉布的运输由傅司令负责，毕竟五千匹布体量不小，途中若遇战乱或劫匪，风险需由军方承担。”
这两个条件不算过分，甚至可以说是合理。
赵峰沉吟片刻，刚要开口，却听苏清颜又补充道：“另外，我还有个提议想请赵副官转达给傅司令。”
“苏小姐请说。”
“冬季军装除了厚棉布，内衬若用薄款丝绸，既能保暖又能减少棉布对皮肤的摩擦，士兵穿着会更舒适。”
苏清颜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
“鸿记的丝绸品质不必多说，若傅司令愿意增加内衬的订单，我们可以将棉布和丝绸的总价再降一个点，且保证内衬与棉布同步交货。”
赵峰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跟着傅砚深多年，知道这位司令最看重的就是士兵的实战体验。
前线士兵冬天穿的棉布军装，内衬粗糙，长时间行军容易磨破皮肤，若是能用丝绸做内衬，确实能解决这个问题。
而且苏清颜还愿意再降一个点，这对军费紧张的傅部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苏小姐的提议很周到，”
赵峰收起了之前的冷淡，语气多了几分客气。
“我会立刻把你的条件和提议转达给司令，若司令同意，我明天就来给苏先生和苏小姐答复。”
苏鸿业看着女儿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又惊又喜。
他原本还担心女儿年纪小，不懂商场谈判的分寸，没想到她不仅敢开口，还能提出这么周全的条件，甚至连军方的潜在需求都考虑到了。
送走赵峰后，苏鸿业忍不住拍了拍苏清颜的肩：“清晏，你刚才提出的丝绸内衬，爹都没料到。你是怎么想到的？”
“爹，我之前在女子学堂时，读过一本关于军队后勤的书，里面提到过军装面料对士兵作战的影响。”
苏清颜半真半假地解释道，她其实是前世听说过，傅砚深后来因为军装内衬的问题，和供应商闹过矛盾，甚至耽误了前线补给。
这一世，她不过是提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好，好！”苏鸿业越看女儿越满意。
“以后商行的事，你多参与，有什么想法尽管跟爹说。”
父女俩正说着话，福伯匆匆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老爷，小姐，刚才在后院仓库，陆景明跟看管仓库的老陈吵起来了。”
苏清颜眼底的暖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冽。
陆景明果然没那么安分，刚在客厅受挫，就跑到仓库去挑事了。
“去看看。”
苏清颜率先起身，脚步轻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
苏家的仓库在宅院西侧，是一间宽敞的青砖瓦房，里面堆放着各种面料和布匹，由老陈和两个伙计看管。
苏清颜赶到时，正见陆景明站在一堆棉布前，脸色涨红，对着老陈嚷嚷。
“我是商行的学徒，来仓库核对库存是应该的！你拦着我干什么？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老陈是苏家的老伙计，性子耿直，此刻也气得脸红脖子粗。
“陆小子，仓库有仓库的规矩，没有老爷或小姐的手令，谁也不能随便进！你刚进商行没几天，懂什么库存核对？我看你是别有用心！”
“我别有用心？”
陆景明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扯堆在最上面的棉布。
“我今天就要看看，你们是不是把劣质布混在里面，糊弄客户！”
“住手！”
苏清颜的声音突然响起，陆景明的手僵在半空。
他转过身，看到苏清颜和苏鸿业走过来，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却还是强装镇定。
“清颜小姐，苏伯父，我只是想帮商行核对一下库存，毕竟马上要入冬了，布料需求大，若是库存出了问题，影响了生意就不好了。”
“核对库存？”
苏清颜走到他面前，目光扫过那堆棉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陆先生倒是‘尽心’，只是不知道，你一个刚进商行的学徒，什么时候有资格管仓库的事了？商行有专门的账房负责库存核对，轮得到你吗？”
陆景明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确实是想趁没人注意，在仓库里挑点错处，最好能找到些“劣质布”，然后在苏鸿业面前告状。
贬低老陈的管理能力，顺便凸显自己的“细心”，可他没想到，苏清颜会来得这么快，还直接戳穿了他的身份。
“我……我只是担心库存有误，影响后续的生意。”陆景明硬着头皮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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