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瑾湘跟着少年穿过晨雾，脚下的石板路渐渐染上尘土。阳光刺破薄云，落在她的肩头，竟让她觉得有些烫。她低头看着掌心里那滴水珠，微光在指缝间流转，像是随时都会消散。
"我叫赵二狗。"少年边走边说，声音清亮，"我爹是村里的里正，他说要是再不下雨，咱们就得搬去隔壁县了。"
"搬去哪都一样。"云瑾湘轻声说，"只要天不下雨，哪里都是干的。"
赵二狗愣了一下，挠挠头："你说话怪怪的，不像我们村里人。"
"我不是你们村里人。"她笑了笑，笑容很淡，像是风吹过水面留下的涟漪。
山路转过一道弯，村庄终于出现在眼前。黄泥墙的房子歪歪斜斜地立着，屋檐下挂着干枯的藤蔓。田地龟裂成一块块，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几个孩子躲在树荫下，脸上沾着灰，眼睛却亮得惊人。
"娘！我找到仙子了！"赵二狗冲着村口喊。
一个中年妇人从屋里探出头，衣衫破旧，却洗得很干净。她上下打量云瑾湘，眼神里带着几分怀疑："姑娘，你说你能下雨？"
"试试看。"云瑾湘走到田埂上，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干裂的土地。泥土粗糙得扎手，像是无数张开的嘴在无声地乞求。
她闭上眼，掌心的水珠慢慢升腾，在空中凝成一滴雨。风轻轻吹过，带起一缕发丝。远处的云似乎动了一下。
"要下雨了！"一个孩子喊。
可那滴雨还没落地，就被一阵狂风卷走。乌云迅速散去，阳光更加刺眼。
云瑾湘睁开眼，额角渗出汗珠。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神力在消退，就像沙漏里的沙子，一粒一粒地流失。
"对不起。"她低声说。
"没关系！"赵二狗急切地说，"你再试一次！说不定这次能成！"
她摇摇头："我……已经不行了。"
"你骗人！"一个老汉拄着拐杖走过来，满脸皱纹里嵌着灰尘，"你穿着仙衣，站在那种地方，肯定是仙子！"
"我不是了。"她说，"我已经不是神了。"
老汉瞪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不是神更好，至少你是活的。那些神仙，一个个高高在上，谁管我们死活？"
云瑾湘怔住。
远处传来一声闷雷。
她抬头看天，眉头皱起。这不该是晴天该有的雷声。
果然，乌云压顶，却不是因她而起。云层翻涌间，一道金光划破长空。有人来了。
赵二狗也察觉到不对劲，拉住她的衣袖："仙子，是不是天上的神仙来找你麻烦了？"
"别怕。"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站起身。
金光落地，化作一个身穿铠甲的天将。他身后浮现出天界的符文，冷冷地盯着云瑾湘："私自施法降雨，你忘了天规吗？"
"我没有降雨。"她说，"我只是想试试。"
"你已无神格，妄图操控天象，便是逆天而行。"天将的声音冰冷，"若非林若野求情，你现在已被锁魂台。"
云瑾湘沉默。
天将扫视一眼干裂的田地，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屑："为了一群凡人，值得吗？"
"他们不是凡人。"她突然开口，"他们是人。"
天将冷笑："人又如何？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既已贬为凡人，就该安分守己。"
"若天不救，我便自救。"她说。
天将的眼神变了。
云瑾湘自己也愣住了。这话像是脱口而出，却字字刻进她的心里。
天将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金光之中。
赵二狗小声问："仙子，你刚才是不是得罪天上的神仙了？"
"可能吧。"她笑了笑，眼角有些湿润。
一阵风吹过，带来远方的尘土和热气。她仰头望着天空，太阳依旧刺眼，可她不再觉得烫了。
林若野站在山巅，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她握剑的手松了松，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她开始觉醒了。"她在心里说。
暮色渐沉，晚霞染红了天际。村民们围坐在村口，议论纷纷。
"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我看她不一般，刚才那个天将，对她挺客气的。"
"可她没帮我们下雨啊。"
赵二狗的父亲——赵里正走过来，看着云瑾湘："姑娘，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愿意来我们村，已经是恩情了。"
"我确实帮不了。"她诚恳地说，"但我可以教你们怎么找水。"
"找水？"赵里正疑惑。
"干裂的土地底下，一定有暗河。"她说，"只要挖得够深，就能找到。"
"可我们挖了几个月了，什么都没挖到。"
"是因为你们不知道怎么找。"她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画出一道曲线，"地势低洼处，植物生长更茂盛的地方，地下一定有水。"
赵里正看着那道线，眼神渐渐亮了："你教我们？"
"我教你们。"她说。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村民们围在一起，听云瑾湘讲解如何寻找地下水脉。孩子们趴在地上，用树枝模仿她画的线条。
林若野悄然走近，在她身后站定。
"你本可以一句话让这里下雨。"她说。
"我不想再靠神力了。"云瑾湘抬头看她，"我想靠自己。"
林若野看着她的眼睛，很久很久，才说："你比以前更像一个人了。"
"这是夸奖吗？"
"是。"
两人对视一笑。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惊飞了栖息的夜鸟。
赵里正突然跑过来："不好了！东边山上有火光！"
众人抬头望去，果然看到远处山坡上腾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是旱灾引起的山火！"赵里正脸色大变，"那边住着十几户人家！"
云瑾湘猛地站起来："带我去！"
赵里正犹豫："可是……"
"带我去！"她重复，语气坚定。
林若野跟上："我也去。"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云瑾湘和林若野跟着赵里正跑上山坡，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远处传来哭喊声。
"阿柱叔！王婶！"赵里正大声喊。
"那边！"林若野指向声音来源。三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浓烟里冲出来，一个老汉背着昏迷的孩子，女人抱着一只鸡。
云瑾湘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老汉。他脸上全是灰，嘴唇干裂出血："水……"
"先带他们下山。"林若野已经背起孩子，"火势太大，等救援来。"
"不行！"女人死死抓住云瑾湘的衣袖，"我家小狗还在屋里！"
"什么狗？"云瑾湘皱眉。
"就是那条瘸腿的黄狗！我捡回来养了三年！"
浓烟中传来微弱的呜咽。云瑾湘侧耳听，是真的有狗叫声。她松开被女人抓着的袖子："你带他们下山。"
"你疯了？"林若野拽住她手腕。
"我去去就回。"她挣开手，捂住口鼻冲进火场。
"云瑾湘！"林若野咬牙，转身对赵里正说："快带他们走！"
屋里的火舌像蛇一样乱窜。云瑾湘摸着墙往里走，热浪烤得皮肤发疼。她在门口看见了那只狗——后腿确实瘸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一把抱起狗，天花板突然塌下来。火星子溅在背上，烫得她倒抽冷气。身后传来脚步声，林若野已经追进来。
"你非要找死是不是？"她拽着云瑾湘往外冲。
屋顶的火更大了。两人刚跑出来，身后一声巨响，整间屋子塌了。
女人扑过来抱住狗又哭又笑。云瑾湘瘫坐在地上喘气，手上火辣辣地疼。林若野蹲下来，从怀里掏出药瓶。
"你明明可以不进去的。"她一边涂药一边说。
"我以前养过一条狗。"云瑾湘看着远处还在燃烧的树林，"也是瘸腿。"
风向突然变了。一股热浪裹着火星子扑过来。林若野猛地把她按倒在地。头顶掠过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砸在树上。
是个蜂窝。拳头大的马蜂嗡嗡地飞出来。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赵里正摔了一跤，头磕在石头上晕过去。
"赵大人！"赵二狗冲过来。
"别动！"林若野拔出剑。蜂群像黑云一样压下来。剑光闪过，几只马蜂落地。更多的却从缝隙钻进来。
云瑾湘突然站起来。她身上还带着火场的热气，手掌对着蜂群。一阵奇异的震动在空气中扩散。马蜂迟疑了一下，掉头飞走了。
林若野盯着她看："你用了神力。"
"一点点。"云瑾湘苦笑，"够让它们躲开。"
赵二狗已经背起父亲："娘在下面等我们！快走！"
一群人往山下跑。身后的大火烧得更旺了。天边传来闷雷，这次是真的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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