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推开老家旧宅的木门时，檀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妈妈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手里织着毛衣，看见我进来，放下针线朝我招手：“阿成啊，过来给妈妈看看。”

我的脚步顿了顿，心里泛起一阵无奈——果然还是要问墨忒斯的事。这几天在伦敦，墨忒斯的短信就没断过，现在回家，妈妈肯定又要念叨我不该对弟弟那么凶。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刚想开口解释，却听见妈妈说：“阿成啊，天气热就别穿长袖子了，看你额头都出汗了。”

我愣在原地，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长袖是为了遮住手腕上的旧疤，那些自残留下的痕迹，我不想让妈妈看见。慌乱间，我赶紧找了个理由：“妈，你知道吗？那个我的表侄子，沧临琛，最近挺好的，他现在做翻译了，英语中文都说得特别溜……”

“是阿巩啊？”妈妈打断我，眼里泛起点回忆的柔光，“小时候你总护着他，明明自己也才那么点大，却敢挡在他身前，不让他被他妈妈打。那孩子命苦，从小就被当作‘便宜玩意儿’折腾……”

妈妈的声音慢慢变轻，我却没听清后面的话——右耳又开始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蚊子在里面飞。我赶紧凑近些，勉强挤出笑容：“妈，你大声点，我没太听清。”

妈妈愣了一下，随即提高了音量，继续说着沧临琛小时候的事，说他被拔指甲盖时哭得撕心裂肺，说他被送去“改造学校”前，偷偷塞给我一颗糖。我听着，眼眶慢慢发热，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右耳——这只耳朵听不见，妈妈到现在都不知道。

初中那年，我帮邻居送信，因为路上耽搁了几分钟，被喝醉的住户拽着头发打。他的拳头落在我右耳上，疼得我差点晕过去，后来还是隔壁的老人家把我扶回家，用棉签蘸着药水给我擦伤口，说“孩子，疼就哭出来，别憋着”。从那以后，右耳就听不太清了，我从没跟人说过，连沧临琛也是后来偶然发现的——那天他在我右边说话，我没反应，他才皱着眉问“你右耳是不是听不见”。

晚上，我坐在妈妈的旧书桌前，翻开日记。笔尖在纸上顿了很久，才写下一行：“妈妈没问墨忒斯，只让我别穿长袖子。她不知道我右耳听不见，也不知道阿巩小时候受了多少苦。要不是那个住户的邻居老人家，那天我可能不止伤了一只耳朵。原来有些事，藏了这么多年，还是会在某个瞬间，让人觉得疼。”

写完，我合上日记，看向窗外。老家的夜空比伦敦亮，星星缀在黑色的幕布上，像妈妈织毛衣时落下的毛线头。我摸了摸右耳，忽然想起沧临琛上次给我发的短信，说“有空回巴黎，我请你吃小时候你总护着我抢来的那家面包店的可颂”。

或许，下次回来，可以约上他，一起去看看那家面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