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将高二（三）班的教室照得透亮。
林晞在座位上整理着早读要用的书本，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整个教室。昨天兵荒马乱，直到今天，她才算真正看清了这个未来要奋斗一年的地方。
然后，她的视线在后排靠窗的一个位置上顿住了。
那里空着。
桌椅摆放得有些随意，上面干净得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不像其他同学堆满了书本和杂物。那个位置仿佛自带一个无形的结界，与周围略显拥挤和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周晓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看那个空位是吧？是苏倦的！”
苏倦。
这个名字在林晞心里轻轻敲了一下。那个在树下冷漠指路，又在黄昏时用一句话驱散麻烦，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的少年。
“他好像……经常不来？”林晞状似无意地问，想起昨天他也是在校园里游荡。
“何止是经常，”周晓薇撇撇嘴，“他能来上一半的课都算给老师面子了。老师也拿他没办法，谁让他家……”她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转而道，“不过你别看他性格超冷，像块捂不热的冰，但因为那张脸和家世，偷偷喜欢他的女生可不少呢，只是没人敢靠近罢了。”
林晞轻轻“嗯”了一声，收回目光，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双倦怠又深不见底的眼睛。那样一个仿佛与世界为敌的人，会有爱慕者吗？或许她们喜欢的，只是她们想象中，包裹在那副完美皮囊和显赫家世下的幻影吧。
早读课刚开始没多久，班主任周老师走了进来，宣布了一个消息。
“同学们，下个月区里有个文艺汇演比赛，每个学校都要出节目。我们班也得准备一个，为校争光。有这方面特长的同学，下课可以到我这里报名。”
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
林晞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一角。古典舞，她从小练到大的。妈妈生前是舞蹈老师，这几乎是她留给林晞最珍贵的礼物和念想。在原来的学校，她也曾代表班级参加过比赛。
或许……这是一个快速融入新集体的好机会？
她正思忖着，下课铃响了。
周老师又强调了一遍：“有兴趣的同学一定要积极报名啊！”
周晓薇用手肘碰了碰她，眼睛亮晶晶的：“晞晞，你会不会什么才艺？我看你气质这么好，肯定会跳舞吧？”
林晞笑了笑，还没回答，就听到一个略带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
“哟，我们新同学这么厉害，又要靠脸，又要靠才艺出风头了？”徐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她身边还跟着几个女生，都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林晞抬起眼，平静地看向徐莉。经历了昨天放学后的事，她对这种程度的挑衅几乎免疫了。
“为班级出力，是应该的。”她声音不大，却清晰，“至于会不会，试试就知道了。”
她没有再看徐莉瞬间难看的脸色，而是站起身，在周晓薇鼓励的目光中，朝着讲台上正在整理教案的周老师走去。
“李
周老师，”她轻声说，“我想报名。我学过一段时间的古典舞。”
周老师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文静秀气的女孩，脸上露出笑容：“好啊！林晞同学很积极嘛！具体事项我们之后再详谈。”
走回座位的路上，林晞能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有周晓薇的支持，有普通同学的好奇，当然，也有徐莉那伙人冰冷的嫉恨。
她并不在意。
只是，当她坐回位置，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掠过那个依旧空着的座位时，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
如果他知道自己报名参加了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动，那双总是带着嘲讽和倦怠的眼睛里，会不会闪过一丝别的情绪？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书本上。
窗外的阳光正好，蝉鸣未歇。
林晞走向讲台的脚步很稳，她能感觉到无数目光黏在自己背上，其中徐莉那道几乎要将她刺穿。她深吸一口气，在班主任赞许的目光中填好了报名表。
“古典舞很有韵味，林晞同学，好好准备。”周老师温和地鼓励。
“我会的，谢谢老师。”
回到座位，周晓薇立刻凑过来，兴奋地压低声音：“太棒了晞晞！到时候一定惊艳全场！看徐莉张脸，都快气歪了！”
林晞笑了笑，没说什么。她并不想与人争锋，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课间休息，林晞去洗手间，刚走出隔间，就看见徐莉另外两个女生正靠在洗手池边，显然是在等她。
“跳古典舞？”徐莉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林晞，“穿得仙气飘飘在台上扭来扭去，讨好评委和观众吗？倒是挺适合你这种会装的人。”
水流声哗哗作响，掩盖了林晞一瞬间加重的呼吸。她走到旁边的洗手池，挤了点洗手液，慢条斯理地揉搓出泡沫，声音在水流声中异常平静：“舞蹈是艺术，心里装着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
她关掉水龙头，抽出纸巾细细擦干手指，这才抬眼看向脸色铁青的徐莉
“至于讨好？”林晞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毫无攻击性的、甚至有些无辜的笑容，“我以为，只有不自信的人，才需要时刻想着去讨好谁。”
说完，她不再看徐莉间扭曲的脸，将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身后传来徐莉急败坏的低骂和一个女生小心翼翼的劝慰声。
林晞背脊挺直地走在走廊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握着纸巾的手指，用力到微微泛白。她不喜欢冲突，但绝不代表她会任人欺凌。父亲说过，面对恶意的试探，退让一次，就会有无休止的下一次。
她走到走廊尽头的开水间，想接点热水冷静一下。刚走到门口，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苏倦。
他斜倚在窗边，手里拿着一罐冰咖啡，似乎正在看楼下操场上喧闹的人群。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却也照出他眉眼间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疏离。
开水间接水的同学都下意识地绕开他所在的位置。
林晞的脚步顿住了。他在这里站了多久？洗手间就在不远处……刚才她和徐莉的对话，他……听到了吗？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
她犹豫着是该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接水，还是干脆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苏倦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漫不经心地转过头。
他的目光掠过她，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情绪，就像看一个陌生的路人甲，甚至还不如他手里那罐咖啡有吸引力。仅仅一秒，他便收回了视线，仿佛她只是一片无关紧要的空气。
那股熟悉的、带着凉意的漠然，比徐莉那些尖锐的话语更直接地撞进林晞心里。
她垂下眼睫，默默走到离他最远的那个饮水机接水。
温热的水流注入杯口，蒸腾起浅浅的白雾。林晞看着那雾气，心里有些自嘲地想：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期待这个连麻烦都懒得看一眼的人，会对她这点女生间的小摩擦有所反应吗？
接满水，她盖上杯盖，没有再看向窗边，径直离开了。
在她身后，苏倦仰头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指尖一用力，将空罐捏扁，精准地投进了远处的垃圾桶。
“哐当”一声轻响。
他直起身，双手插进口袋，也准备离开。只是在转身的刹那，他的眼尾几不可察地扫过林晞刚才站过的位置，脑海里闪过她面对挑衅时，那副强装镇定却眼神清亮的样子。
像……某种虚张声势，却又意外坚韧的草芽。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他摒弃。无聊。
他迈开长腿，朝着与教室相反的方向走去，再次将自己隔绝于这片喧闹之外。
而林晞回到教室，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将苏倦那双冷漠的眼睛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她拿出笔记本，在新的一页上，郑重地写下了“参赛曲目构思”。
她的战场，不在这里无声的硝烟里，也不在那个人漠然的视线中。
而在即将到来的，那片属于她的灯光之下。
林晞翻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轻轻点着。她想起母亲生前最爱的那支《采薇》，柔中带刚，哀而不伤。就跳这个吧，既是纪念，也是新的开始。
“选好曲子了吗？”周晓薇凑过来看，“《采薇》！这个超难的，不过晞晞你肯定没问题！”
放学铃声响起，林晞特意等了等周晓薇。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今天怼徐莉那些话太帅了！”周晓薇还在回味，“你没看她那张脸……”
话没说完，三个穿着其他班级校服的女生拦住了去路。为首那个妆容精致，眼神不善地在林晞脸上打转。
“你就是林晞？”
林晞停下脚步，把周晓薇往身后护了护。
“有事吗？”
“听说你要代表班级参加文艺比赛？”那女生走近一步，“识相点，自己退出。”
周晓薇气得想上前理论，被林晞轻轻按住。
“为什么？”
“为什么？”女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你知不知道这个比赛苏倦会去看？就你这种转学生，也配？”
林晞怔住了。她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更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苏倦去不去，和我参不参加比赛有什么关系？”
“装什么傻！”另一个女生插嘴，“莉姐说得对，你就是想引起苏倦注意！”
林晞忽然明白了。徐莉自己不敢正面冲突，就怂恿这些同样暗恋苏倦的女生来找麻烦。她看着眼前这三张被嫉妒扭曲的脸，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对引起谁的注意没兴趣。”她平静地说，“如果你们想退出，可以自己去和老师说。”
“你！”
那女生恼羞成怒，猛地伸手推向林晞。林晞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却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传来，混合着若有似无的烟草味。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晞抬头，对上苏倦没什么表情的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此刻正低头看着她，眼神深邃难辨。
“苏、苏倦……”那几个女生瞬间变了脸色，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苏倦的目光从林晞身上移开，扫过那几个女生，最后落在为首的女生脸上。
“很闲？”
短短两个字，让那几个女生脸色煞白。
“我们……我们这就走……”
她们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头都不敢回。
周晓薇张大嘴巴，看看苏倦，又看看林晞，识相地往后挪了几步。
林晞还靠在苏倦胸前，能感受到他衬衫下温热的体温。她慌忙站直身体，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抱……抱歉”她低声说。
苏倦没回应，只是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突然开口：
“你要跳《采薇》？”
林晞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她选了什么曲子？
苏倦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些什么。
“那支舞，”他淡淡地说，“不适合你。”
说完，他绕过她，径直朝前走去。
林晞愣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仅知道她选了《采薇》，还对这支舞有评价？
“我的天……”周晓薇这才敢凑过来，激动地抓住林晞的手臂，“苏倦居然主动跟你说话！他还关心你跳什么舞！”
林晞摇摇头，把那些混乱的思绪甩开。
“他不是关心，”她轻声说，“只是随口评价。”
但她心里知道，这绝不是随口评价。
苏倦，这个看似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人，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而那句“不适合你”，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看着苏倦消失的方向，轻轻握紧了拳头。
适不适合，不是他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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