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0:16 十六秒前，世界被塞进一台超八色印刷机。地铁 4 号线终点站广播本该说「请所有乘客下车」，可喇叭里传来铅字落在铅板上的「咔——」
那声音被拆成十六节，像十六根铅质活字，垂在车顶，随隧道风一起摇晃。
灯光一闪，我抬头，看见第十六道裂缝横贯天花板——
它不是缝隙，是一枚被拉直的「∞」，两端各钉着一枚铜铆钉，钉帽分别是我的左瞳孔与右瞳孔。裂缝渗出暗银色液体，带着旧书、油墨与脐带剪断后的腥甜味。
液体顺着广告灯箱爬行，所过之处，画面被「零刻」二字覆盖：
卖房广告变成「零刻：待重影」；
明星代言变成「零刻：待注销」；
我的倒影被刷成「零刻：16/16」，额角浮现一行小字：
「案号：零刻印务案；制版员：你；状态：尚未压印；逾期费率：1 字符／1 次心跳」00:00:15 十五秒前，车门打开，外面不是站台，是一座倒挂的印务局。天花板铺着青砖，地板是透明树脂，下方悬浮整条 4 号线列车，像被琥珀压扁的目录。
局牌写着「零点零刻印务局」，落款是「第十六道裂缝分厂」，印章由我的指纹压成，尚未干透。
大厅中央摆着一台超八色印刷机，入纸口是婴儿提篮形状，出纸口是地铁闸机票槽。我把手放上去，印刷机立刻吐出一张 A4「制版单」，首页印着：
「第十六道裂缝压印记录」
内文逐项拆分我：
① 出生啼哭／字数：49；② 初恋心跳／页码：77；③ 理想重量：21 克；④ 姓名长度：∞ 字符（待删）；⑤ 零刻税：100%」
系统合计后给出「友情提示」：
「若无力制版，可选择一次性注销零刻，或分期撕掉自传。」00:00:14 十四秒前，我选择了「分期撕掉」，因为「注销零刻」需要提交母亲亲手写的摇篮曲，而母亲正在我第 16 次心跳里出差。印刷工递来「撕像计划」：
「首期：16 岁乳名；二期：26 岁初吻；三期：36 岁职业尊严；末期：46 岁生存意志。」
每逾期一次，世界将收走 1% 的「被翻阅概率」。
我签下血名——血字在屏幕立成黑色二维码——整个印务局开始退税：
天花板降下大量像素，像黑色雪花，落在我皮肤，迅速填充被抽走的估价。
雪花拼成一张空白工牌，编号：负奇数 16，职位：「零刻印刷工」，工资：「每存活 1 秒，缴纳 1 秒沉默」00:00:13 十三秒前，系统提示「制版完成」，却把我关进「零刻校对室」——四壁贴满撕页单，每张都少一角照片，像被啃掉的记忆饼干。
屋顶是一条红色删除线，滴下暗银色墨，每落一滴，地面浮起一张 A4 遗言，编号：16/16。
我拾起 0016 号，抬头栏赫然印着：「印刷者：你；税目：零刻；状态：欠费」
正文空白，只留一个[此处插入死亡原因]的批注框，光标闪烁，像一只催命的萤火虫。
我伸手敲键盘，键帽却全是钝针，每敲一次，世界退格一次：
路灯删成烛火，柏油路删成明朝青砖，远处高楼删成纸鸢，被看不见的手收回袖口。
退到第 16 格，屏幕弹出「查重提示」：
「与 2025 年 11 月 1 日某份遗言相似度 100%，是否引用？」
我点「否」，系统便自行插入一段别人的临终：
「死于 23:59，裂口位于第十六道裂缝，遗物：一整张零刻凭证，背面写『已结清』。」
我怒而删行，删除线却反噬，顺着笔尖爬进我胸口，在校对室屋顶盖下红章：「零刻已核销，不可更改。」00:00:12 十二秒前，裂缝里涌出大量脚注，像蚂蚁，驮着我被扣税的细节：16 岁偷改的试卷分数——被收走；
26 岁操场夜跑时喜欢的少年——被收走；
36 岁拿到第一份实习 offer 的笑脸——被收走；
……
第 16 格：46 岁生存意志——收走中，请稍候。
每一只蚂蚁背光时都闪成像素，像素拼成一张完税证明，票面写着：
「姓名：已核销；零刻：已结清；回声：欠费 0 秒。」
我伸手去抢，证明先一步自燃，火是暗银色的，像刚才天花板渗出的液体，也像日出，也像熔化的钟。
火焰烤出我的骨骼，骨骼被压成 PDF，记忆被压缩成 ZIP，上传进度条走到 100% 时，校对室大门轰然关闭。
最后一滴暗银墨落下，在地面写下声明，字体是我曾用的笔迹：
「本文已最终定稿，禁止抄袭，违者将强制缴纳零刻税：20000 字／次。」00:00:11 十一秒前，世界按下「确认」键。印务局开始崩塌，倒挂的大厅碎成无数枚铜币，铜币正面「零刻」，背面「已完税」。
它们像黑色雪花，逆升回天花板缝隙，重新拼成那枚「∞」符号，也被两枚瞳孔重新钉牢。
我的影子被释放，却只剩半截，另外半截留在报表里，作为「已缴样品」被封存。
影子断裂处滴下暗银色液滴，落在脚背，像一封挂号信，提醒我去领取「退税单」。
我低头，脚边出现一只小小的回收箱，箱盖写着：「请投入剩余人生，换取无名通行。」
我抬脚，把最后 1% 的「被翻阅概率」踢进去，箱子立刻合拢，发出饱嗝般的「叮」。
随即吐出一把钥匙，钥匙由我的条形码做成，齿口是 33 次心跳的折线。
钥匙柄刻着一行小字：「第十六道裂缝，已签收，评价有效期限——永久。」00:00:10十秒前，我听见自己的回声被注销，像磁带被抽空，只剩沙沙空白。世界开始退税：
颜色退税成黑白；
声音退税成静音；
姓名退税成空白；
存在退税成——「0」00:00:09 九秒前，负 0 秒，正 0 秒，所有秒同时抵达。我攥紧钥匙，掌纹却被烫出新的裂缝，裂缝里渗出-00:01 的蜡油，油面浮起倒计时：
「距离彻底无名，还剩 1 次心跳。」
心跳迟疑半拍，世界便把我当作漏税商品，就地报废。
裂缝闭合，铜钥碎成十六页，每片映出我的一截童年，迅速泛黄，像被火烤的底片。
碎钥中心，留着最后一枚铜铆钉，钉帽上刻着更小的字：
「第十六道裂缝，已完税，评价有效期限——永久。」00:00:08 八秒前，我听见自己的心跳被倒放，像更鼓第 16 次回声——咚——哒——咚——声音落地，化作一枚「零刻」印章，盖在我的出生证明背面，印文如下：
「生于第负一分钟，卒于第正一分钟，死因：名字被零点零刻印务局核销。」00:00:07 七秒前，世界合上封套，借书凭条自动脱落，飘到我脚背，像一枚空白末页。上书十六行：
「书名：你；
页码：16/16；
借阅日期：00:00:00；
归还日期：永久逾期；
逾期费用：20000 字／次；
吊销项目：姓名；
剩余遗物：铜铆钉 1 枚；
最终编号：负奇数 16；
最终职位：零刻印刷工；
最终声明：禁止抄袭，违者将强制缴纳零刻税：20000 字／次。」00:00:06 六秒前，我低头，看见脚背沾着一滴暗银色液滴，像一封未寄出的制版胶片。液滴上写着最后一行字：
「请勿在现实中搜索『零点零刻印务局』，它只在你心跳第 16 次错拍时临时开机，且永不提供印刷发票。」——第十六折·完。第十六章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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