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区域在雨夜中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货栈与吊机的黑影幢幢，零星灯火在水汽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团，更添几分诡秘。空气中混杂着河水腥气、货物霉味和潮湿的铁锈气息。
沈听澜一行人如同暗夜中的猎豹，借助货堆和建筑物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前推进。雨水完美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但也限制了视野。通讯器里传来各小组压低嗓音的汇报，包围圈正在逐步收紧。
顾枕书紧跟在沈听澜身后，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高度专注下的亢奋。这是他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充斥着危险与未知，但身边这个男人沉稳的背影和周围训练有素的行动队员，给了他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三点钟方向，第二排货栈，有微弱灯光闪烁，频率异常。”顾枕书忽然压低声音，在沈听澜耳边说道。他对于光线和规律异常敏感，那是长期观察实验现象培养出的本能。
沈听澜立刻抬手，打出几个手势。赵怀安会意，带着两名队员如同狸猫般潜行过去。
几分钟后，通讯器传来赵怀安压抑的声音：“确认！货栈内有人，正在销毁文件！是‘隼’！他身边还有两个护卫！”
“行动！”沈听澜眼中寒光一闪，果断下令。他刚要率先冲出，手臂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动作一滞，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顾枕书猛地拉住他，指向另一个方向——靠近水边的一艘破旧驳船。“那里！刚才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很像……很像之前照片上那个和我交谈过的人！”
沈听澜瞳孔骤缩！声东击西？！“隼”果然狡猾，用手下在货栈吸引注意力，自己则想从水路金蝉脱壳！
“怀安！货栈交给你们！其他人，跟我来！”沈听澜强忍剧痛，低吼一声，毫不犹豫地朝着驳船方向扑去。顾枕书紧随其后。
驳船静静停靠在浑浊的河水边，随着波浪轻轻起伏，像一头沉睡的怪兽。船上看不见任何人影，只有雨水敲打船篷的单调声响。
沈听澜打了个手势，队员们迅速散开，从不同角度逼近驳船。他示意顾枕书留在一個貨箱後方，自己則深吸一口氣，貓腰快速靠近船舷。
就在他即将踏上跳板的瞬间——
“砰！”一声枪响划破雨夜！子弹擦着沈听澜的耳畔飞过，打在身后的水泥地上，溅起火星！
“小心！”顾枕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沈听澜已就势一滚，躲到了缆桩后面，手中的枪已然在手，眼神冰冷如霜。“果然在船上！”
驳船船舱里，传来了“隼”那带着几分阴鸷和嘲弄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有些失真：“沈长官，何必赶尽杀绝？为了一个顾枕书，值得吗？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年那些证据，是谁提供的？又是谁，一直想置他于死地？”
这话如同毒蛇，精准地咬在了沈听澜和顾枕书最敏感的神经上！
沈听澜面沉如水，没有回答，只是对着通讯器快速下令：“火力压制，逼他出来！”
顿时，枪声大作！行动队员们精准的火力覆盖了驳船船舱出口，压得里面的人无法抬头。
顾枕书躲在货箱后，心脏狂跳。他紧紧盯着驳船，大脑飞速运转。“隼”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幕后黑手另有其人？不是简单的敌谍构陷？
就在这时，驳船另一侧的水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划水声！若不是顾枕书离得近，几乎要被雨声和枪声掩盖！
有人想从水下逃走！
顾枕书来不及多想，猛地从货箱后探出身，朝着那片水面指去，同时对沈听澜大喊：“水里！他要从水里跑！”
他这一动，立刻暴露了位置！
驳船船舱里，一道黑影猛地探出，枪口瞬间瞄准了顾枕书！那眼神，正是顾枕书在图书馆外见过、后来又出现在火车站的那个“日方特务”！
“枕书！趴下！”沈听澜目眦欲裂，想也不想，从缆桩后飞扑而出，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顾枕书与枪口之间！
“砰！”
枪声再响！
沈听澜身体猛地一震，左肩胛处爆开一团血花！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向前踉跄几步，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倒下，右手抬手便是一枪！
“噗！”子弹精准地没入了那名枪手的眉心。
与此同时，几名行动队员也发现了水下的动静，几声短促的射击后，水面冒起几串气泡，很快恢复了平静。
枪声停止了。
雨，还在下。码头上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
顾枕书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左肩鲜血淋漓却依旧挺直脊背的沈听澜，大脑一片空白。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只能看到沈听澜缓缓转过身，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近乎虚脱的表情，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扯出一个极淡、极疲惫的笑容，然后身体晃了晃，向后倒去。
“听澜——！”
顾枕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一声呼喊撕心裂肺，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冲上前，在沈听澜倒地之前，用力抱住了他。温热的、带着腥气的血液迅速浸透了他的衣衫。
“医生！快叫医生！”顾枕书朝着周围嘶吼，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紧紧抱着沈听澜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脸，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恐惧，瞬间将他吞没。
赵怀安带着人迅速控制了现场，从驳船上搜出了大量未来得及销毁的密电文件和一部电台。“隼”及其党羽，除了被击毙的，尽数落网。他快步走到沈听澜身边，查看伤势，脸色凝重，立刻安排人紧急送往医院。
顾枕书一路紧紧握着沈听澜未受伤的右手，那手上还沾着血污和雨水，冰冷刺骨。他看着医护人员将沈听澜抬上担架，送进车里，感觉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也随着那紧闭的车门被带走。
雨，不知何时小了些，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可怕。
码头的危机解除了，真相似乎近在咫尺。但沈听澜倒下的身影，和他为自己挡枪时那义无反顾的眼神，如同最炽热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顾枕书的心上，盖过了之前所有的猜忌、怨怼与疏离。
有些界限，一旦跨越，便再也无法回头。
有些情感，在生死考验面前，终于露出了它最原始、最无法伪装的模样。
而现在，他只能等待。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里，等待着那个用生命守护他的人，能否再次睁开双眼。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