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山谷间的薄雾,照亮了蜿蜒小径上沉默前行的三人。空气清新,带着露水和泥土的气息,却驱不散弥漫在他们之间那股无形的张力。
粤依旧紧紧跟在桂身侧,半步不离。他微微低着头,目光却像最精细的尺子,丈量着桂与滇之间每一个眼神交汇、每一次短暂对话的间隔。他的“依赖”变得更具策略性。
“哥哥,”他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打断了滇正欲开口的话头,“我昨晚……好像有点着凉,头有些晕。”他边说,边下意识地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额头,眉头轻蹙,露出一丝惹人怜弱的疲惫。
桂的脚步顿住,转头看他。那双清冷的眸子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判断真伪。粤适时地眨了眨眼,长睫像蝶翼般颤动,透出几分强撑的坚强。“没事的,哥哥,我能走。”他小声补充,脚步却故意踉跄了一下。
桂沉默地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一股温和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细微神力探入他体内。粤顺从地接受着探查,内心却在冷笑。他当然没有着凉,他只是需要这样一个借口,来打断滇,来独占桂的注意力,哪怕只是片刻。
探查无果,桂收回手,语气平淡:“注意休息。”他没有拆穿,或许是懒得,或许是……另一种更深沉的纵容。
滇在一旁看着,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他抱着臂,等桂重新看向他,才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我刚才说,按这个速度,再过两日,就能到我的家乡了。等取了家里那件旧物,我们得赶紧去找贵。”
“贵”。
这个音节如同淬了毒的针,瞬间刺入粤的耳膜,直抵心脏。他原本微微放松的身体骤然绷紧,低垂的眼帘下,瞳孔急剧收缩。又是这个名字!这个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的名字!从滇口中说出,由桂默认,仿佛是他们之间一个不容外人插足的、紧密联系的纽带。
他感到一阵冰冷的怒意和恐慌沿着脊椎窜上。他们果然是要一起去找那个“Gui”!那个让桂不惜再次离开他的人!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质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他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纯然依赖的表情,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故意曲解地问道:“滇先生……和哥哥,是要去找……‘桂’吗?” 他将那个“贵”字,清晰地咬成了“桂”。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滇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带着点戏谑和了然:“小公子听错了,是‘贵’,珍贵的贵,可不是你哥哥这个‘桂’。”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粤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补充道,“那是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什么样的故人,需要桂如此陪伴,如此郑重其事?粤的心沉了下去,滇的解释非但没有打消他的疑虑,反而像在欲盖弥彰。他不相信这只是简单的同音字误会!这一定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掩护!
他转向桂,眼神里充满了被隐瞒的委屈和不安,声音微微发颤:“哥哥……你们……以前就认识这位‘贵’先生吗?关系……很好?” 他刻意在“关系很好”上加了重音,像一只试探着伸出爪子的小兽。
桂看着他,那双雾霭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疲惫。他没有直接回答粤的问题,只是伸出手,像以往无数次那样,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依旧带着那种近乎本能的轻柔,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壁。
“别多想。”桂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陪滇去处理一些旧事。”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种轻描淡写的回避!粤几乎要控制不住嘴角扭曲的弧度。他看着桂收回手,看着滇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觉得一股阴郁的寒气从心底弥漫开来,几乎要冻僵他的四肢百骸。
他没有再追问。他知道,追问得不到真实的答案,只会显得他更加不懂事,更加像个需要被安抚的孩子。
他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黑暗。好的,哥哥,你说别多想,那我就不“多想”。我会用我的眼睛看,用我的方式去“确认”。
接下来的路程,粤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体贴”。他不再频繁地打断滇和桂的交谈,只是安静地跟在桂身边,但那种无形的、粘稠的依赖感却更加浓重。他会在滇递给桂水囊时,抢先一步将自己准备好的、温度适中的水递过去;会在桂看向某个方向时,立刻小声询问是否需要他去探路;会在夜晚露宿时,将自己铺位安排得离桂更近,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微弱的体温。
他像一株悄然生长的藤蔓,用看似柔弱的姿态,一点点地缠绕上桂这棵大树,试图隔绝掉所有试图靠近的阳光和雨露——尤其是来自滇的那一部分。
而滇,则将粤这些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他不再试图与粤直接冲突,只是偶尔在与桂独处的短暂间隙(这变得越来越困难),会意有所指地提醒一句:“你这弟弟,心思可不浅。”
桂闻言,只是抬眼望向远处层叠的山峦,雾气在他眼中聚了又散,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漠然。他什么也没说。
清茶氤氲,茶香之下,是逐渐开始沸腾的、名为嫉妒与猜疑的毒液。粤捧着这杯自酿的苦酒,微笑着,一口一口,饮鸩止渴。他只知道,无论那个“贵”是谁,无论滇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他都绝不会让桂再次从自己身边离开。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