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十七分。
医学院的解剖实验室还亮着冷白的灯。
白书依刚把最后一块解剖标本小心翼翼地归位。
指尖残留的福尔马林气味刺鼻又熟悉。
作为护理专业大三的学生。
这样的傍晚本应是在图书馆复习考点。
或是在宿舍和闺蜜田皖涵分享零食。
可今天为了完成教授布置的标本整理任务。
她留到了最后。
窗外的天色原本正慢慢沉下去。
被晚霞晕染出柔和的橘粉。
可就在她合上标本盒的瞬间。
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到极致的惊呼。
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住了喉咙。
骤然划破了校园的宁静。
“怎么了?”
田皖涵抱着刚整理好的传媒专业笔记跑过来。
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可声音已经不自觉地发颤。
“外面好像吵得厉害……”
白书依下意识抬头。
视线穿过实验室的通风窗望出去。
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原本该被暮色笼罩的天空。
此刻竟被一轮猩红的圆月占据了全部视野。
那红色绝非晚霞的柔和。
而是浓稠得像凝固的凝血。
带着暗沉的光泽。
边缘泛着一圈妖异的淡紫光晕。
将教学楼、香樟树。
甚至楼下的林荫道都镀上了一层令人心悸的猩红。
空气里仿佛弥漫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书依……那是什么?”
田皖涵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下意识抓住白书依的胳膊。
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肤。
“月亮怎么会是红的?
是某种天文现象吗?
可从来没听说过啊……”
白书依没有回答。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突突地狂跳。
她想起上周病理课上教授随口提过的“异常天体活动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当时只当是拓展知识面的闲谈。
可眼前这轮诡异的红月。
却让那些零散的知识点瞬间串联起来。
透着一股不祥的预兆。
突然。
实验室的白炽灯开始疯狂闪烁。
电流滋滋作响的声音刺耳难听。
电脑屏幕上还没保存的解剖课件瞬间黑屏。
紧接着。
整栋教学楼的灯都灭了。
连应急灯都没有如期亮起。
只有红月的光透过通风窗和玻璃窗渗进来。
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停电了?”
田皖涵的哭声已经带上了哭腔。
身体抖得像筛糠。
“刚才广播还说今晚有雷阵雨。
没说要停电啊……
是不是电路坏了?
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白书依刚想安抚她。
楼外突然传来更密集的尖叫。
夹杂着玻璃破碎的脆响。
重物倒地的闷响。
还有一种极其陌生的嘶吼。
那嘶吼声完全不像人类的声音。
更像是某种野兽被激怒后发出的咆哮。
粗粝、暴戾。
带着原始的攻击性。
听得人头皮发麻。
“不对劲。
很不对劲。”
白书依猛地反应过来。
拉起田皖涵就往储物柜跑。
“快。
拿上应急包。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的应急包是早就准备好的。
护理专业的课程让她深知意外无处不在。
柜子最底层的黑色背包里。
装着六包压缩饼干、三瓶瓶装水。
一小瓶碘伏、两卷无菌纱布。
几包止血贴。
还有一把从父亲那里拿来的小巧多功能军刀。
田皖涵还在愣神。
被她拽着踉跄了几步。
才后知后觉地跟着拉开自己的储物柜。
胡乱塞进几包零食和手机充电器。
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书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地震了?
还是……”
“我不知道。
但肯定不是好事。”
白书依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可指尖却在微微发凉。
她的超强记忆力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脑海中瞬间勾勒出整栋教学楼的布局。
她们现在在实验楼三楼西侧。
消防通道就在斜对面的走廊尽头。
穿过通道就能直达一楼。
出门后左转是篮球场。
穿过篮球场往西走。
就是学校的小型超市。
那里应该有更多物资。
也更容易找到离开校园的路。
她快速背上背包。
握紧手里的军刀。
示意田皖涵跟在自己身后。
脚步放得极轻。
沿着墙壁慢慢往走廊挪动。
楼道里已经一片混乱。
远处传来急促的奔跑声。
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呼喊声。
还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刚走到走廊拐角。
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男生迎面冲来。
他的头发凌乱。
眼睛布满血丝。
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嘴角挂着晶莹的涎水。
动作僵硬却异常迅猛。
完全不顾及前方的人。
直直朝着不远处一个抱着书本的女生扑了过去。
“啊——!”
女生的惨叫只发出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骨骼碎裂的闷响和令人牙酸的撕咬声。
田皖涵吓得腿一软。
差点摔倒在地。
白书依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同时死死捂住她的嘴。
将她拽到楼梯间的拐角处藏好。
透过门缝。
她清楚地看到那个男生正疯狂地撕咬着女生的肩膀。
女生的校服已经被鲜血浸透。
脖颈处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
像是被某种病毒快速感染后的症状。
而那个攻击人的男生。
动作越来越疯狂。
完全没有了人类的理智。
活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狂化……”
白书依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词。
心脏狂跳不止。
她想起去年看过的一篇发表在冷门期刊上的学术论文。
里面提到过一种新型变异病毒。
可能导致人类丧失理智、体能暴增。
但寿命会急剧缩短。
当时她只当是学者的危言耸听。
可眼前的场景。
和论文里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
红月、突然的停电、失去理智的狂化者……
这一切绝不可能是巧合。
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已经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书依。
我怕……
我想回家……”
田皖涵在她怀里剧烈地发抖。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浸湿了她的衣角。
声音因为被捂住嘴而变得模糊不清。
满是绝望。
“别怕。
我带你出去。
我们一定能回家。”
白书依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慌乱没有任何用处。
她是田皖涵唯一的依靠。
必须撑住。
她轻轻松开手。
在田皖涵耳边压低声音。
“跟着我。
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都不能出声。
紧紧跟着我。
知道吗?”
田皖涵含着泪用力点头。
双手紧紧抓住白书依的衣角。
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白书依握紧手里的军刀。
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慢慢拉着田皖涵沿着楼梯往下走。
楼梯间里一片漆黑。
只有偶尔从窗户透进来的红月光线。
勉强能看清脚下的台阶。
每走一步。
都能听到楼下传来的打斗声和嘶吼声。
还有不知是谁掉落的书本、教具散落在地上。
被她们不小心踢到。
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让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走到三楼和二楼之间的平台时。
突然听到楼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紧接着是一个低沉而冷静的男声。
“小心左侧!
别被它抓到!”
白书依下意识停住脚步。
小心翼翼地探头往下看。
昏暗中。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徒手与两个狂化者周旋。
男人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冲锋衣。
身形挺拔。
动作干脆利落。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先是一记精准的肘击。
正中其中一个狂化者的太阳穴。
趁其踉跄倒地的间隙。
迅速侧身避开另一个狂化者的扑咬。
同时抬脚狠狠踹在对方的膝盖上。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
那狂化者踉跄着跪倒在地。
白书依的视线落在男人的侧脸。
红月的光线勾勒出他分明的轮廓。
眉骨高挺。
眼神锐利如鹰。
带着一种久经险境的沉稳。
她忽然想起。
早上在学校门口见过这个人。
当时她和田皖涵去买早餐。
听到旁边几个女生议论。
说他是刚毕业的校友。
叫季屿柯。
是个户外领队。
经常带探险队去野外。
格斗术和户外生存经验都很厉害。
“快躲起来!
别出声!”
季屿柯似乎察觉到了楼上的动静。
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
同时捡起地上掉落的消防栓扳手。
反手砸向那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狂化者的后脑勺。
白书依反应极快。
立刻拉着田皖涵躲进旁边的杂物间。
反手锁上了那扇老旧的木门。
外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金属碰撞的脆响、狂化者的嘶吼声。
重物倒地的闷响交织在一起。
每一声都让人心惊肉跳。
田皖涵吓得紧紧闭上眼睛。
将脸埋在白书依的怀里。
身体依旧止不住地发抖。
白书依紧紧抱着她。
耳朵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心里快速盘算着。
现在她们两个人。
手无寸铁(军刀的杀伤力有限)。
田皖涵又极度恐慌。
单独行动太危险。
而季屿柯显然有自保和保护他人的能力。
如果能和他同行。
活下去的几率无疑会大很多。
大约五分钟后。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下来。
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白书依犹豫了一下。
轻轻松开田皖涵。
透过杂物间门上的缝隙往外看。
只见季屿柯正靠在楼梯扶手上休息。
冲锋衣的袖口和胸前沾了不少暗红色的血迹。
额角有一道新鲜的擦伤。
正往下渗着血珠。
但他的眼神依旧冷静。
只是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警惕性丝毫未减。
就在这时。
季屿柯似乎察觉到了门缝后的视线。
目光瞬间投了过来。
锐利得像是能穿透木门。
白书依心里一紧。
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索性不再躲藏。
慢慢拧开了门锁。
“里面还有其他人?”
季屿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但更多的是沉稳。
“我们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想离开这里。”
白书依扶着还在发抖的田皖涵走出来。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刚才……
谢谢你提醒我们。”
季屿柯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快速扫过。
落在白书依手里的军刀和两人背上的背包上。
微微颔首。
“红月出现后。
全球范围内爆发了电磁脉冲。
电力、网络已经彻底瘫痪。
刚才那些……
是感染了未知病毒的狂化者。
失去理智。
攻击性极强。
你们要去哪里?”
“学校西侧的超市。
我们想先找些物资。
然后想办法离开校园。”
白书依直言不讳。
没有丝毫隐瞒。
在这种时候。
隐瞒行程没有任何意义。
坦诚反而更有可能获得帮助。
“一起走。”
季屿柯几乎没有犹豫。
立刻做出了决定。
语气不容置疑。
“超市的正门大概率已经聚集了不少狂化者。
我知道后门的位置。
从那里进去更安全。
现在单独行动太危险。
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
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血迹。
转身就往楼下走。
“跟上我。
脚步放轻。
不要发出多余的声音。
遇到危险就立刻躲在我身后。
绝对不要乱跑。”
白书依看着他毫不犹豫的背影。
又低头看了看怀里依旧惊魂未定的田皖涵。
握紧了她的手。
快步跟了上去。
走出楼梯间。
外面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曾经熟悉的校园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草坪上散落着丢弃的书本、背包。
几具尸体躺在血泊中。
远处的教学楼里还不断传来嘶吼声和尖叫声。
红月依旧高悬在天空。
猩红的光线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氛围里。
文明的秩序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分崩离析。
只剩下原始的生存本能。
白书依紧紧跟在季屿柯身后。
目光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脑海里快速回忆着校园里的每一条小路、每一个隐蔽的角落。
她知道。
从红月升起的这一刻起。
她们熟悉的世界已经彻底消失了。
接下来要面对的。
是资源匮乏的困境、狂化者的威胁。
还有未知的危险。
但她不能害怕。
也不能退缩。
她要带着田皖涵活下去。
要找到一条通往安全的路。
而身边这个陌生却可靠的男人。
或许就是她们此刻唯一的希望。
季屿柯的脚步沉稳而快速。
熟练地避开了几处有狂化者嘶吼声的区域。
朝着超市的方向前进。
白书依能感觉到。
他的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既避开了危险。
又尽可能地节省着时间。
夕阳早已消失不见。
天空只剩下那轮猩红的圆月。
像一只冰冷的眼睛。
俯瞰着这片即将燃烧成烬的土地。
而她们的求生之路。
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