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会再来,也再也没有来。
许知夏在图书馆里做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时,手机屏幕亮了:是林知清发来的消息。他点开。
【林:阿许,下周六就是我生日啦,刚好是周末呢。(开心)】
其实他早就在心里盘算着林知清的十八岁生日——这个他念叨了很久的日子,他要回去陪她过。
他很流利的在键盘上打字:
【xia:等我,我向辅导员请假,回去陪你过生日。】
发送成功时,李阳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跟你那小女朋友聊天呢?看你这冲动的样子,是有什么事吗?”
“她下周六生日,我得回去。”许知夏说,“我要给她带林大附近那家很有名的栀子糕,她上次说想尝尝。”
李阳笑着打趣:“你这也太上心了,长途跋涉就为了过个生日?”
“是她十八岁生日,不一样。”许知夏认真地说。
在他心里,林知清的每一件事都不一样,更何况是标志着成年的十八岁,他必须在场,还要亲口告诉她藏了很久的心意。
接下来的几天,许知夏一边赶课程进度,一边偷偷准备礼物。
他在饰品店挑了很久,最终选了一条银手链,吊坠是小小的栀子花造型——他记得小花园里的栀子花是林知清最喜欢的。她说她喜欢栀子花,喜欢合欢树,喜欢荆棘鸟……
他还提前买好了往返高铁票,把栀子糕的订单也下了,就等周五下课直奔车站。
时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许知夏拎着提前收拾好的行李,几乎是冲出教学楼的。
高铁上,他靠窗坐着,端详着装手链的盒子,脑海里全是林知清收到礼物时的模样。
那时她肯定会开心地像个小孩子一样跳起来,并且说:“我好喜欢,谢谢阿许。”或是更亲昵的也说不定。
他甚至想好了,要带她去高中的小花园,在栀子花丛旁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三个小时后,高铁抵达怀纯市。
许知夏直接打车直奔520街区。他没有提前说具体到站时间,他想给她个惊喜。
小区门口的合欢树叶落了一地,他远远就看见林知清站在保安室旁,穿着白色的卫衣,扎着高马尾,手里提着个小小的袋子。
“阿清。”许知夏轻声呼唤她。
林知清猛地回头,看到他时眼睛瞬间亮了,她快步跑过来:“阿许?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可能要晚上才到吗?”
“想早点见到你。”许知夏把栀子糕递给她,“给你带的,林大那边最火的那家。”
林知清接过盒子,打开尝了一口:“好吃。比我想象中还甜。”
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我也给你准备了东西,昨天路过文具店看到的,觉得你会用得上。”
袋子里是一本笔记本,封面上印着合欢树,和当初她递给他的错题本封面很像。
许知夏翻开,扉页上是她娟秀的字迹:“阿许,要一直闪闪发光呀。”他心里一暖,把笔记本放进包里,紧紧抱着不肯松开,像个宝贝一样。
那天晚上,林知清的爸妈留许知夏在家吃饭。餐桌上摆满了林知清爱吃的菜,林妈妈不停给许知夏夹菜:“知夏,在林大辛苦吧?下次回来提前说,阿姨给你做可乐鸡翅。”
“不辛苦,谢谢阿姨。”许知夏笑着回应,目光却总不自觉落在林知清身上。
她正低头努力干饭,样子呆呆的,挺可爱的。
饭后,两人沿着小区的小路散步。晚风温柔,林知清忽然说:“阿许,明天我生日,我们去高中的小花园好不好?栀子花都开得差不多了。”
“好啊,都听你的。”许知夏点头,心里暗自窃喜——这正是他想要的场景。
第二天一早,许知夏换上了新买的白衬衫,把手链放在口袋里,提前去蛋糕店取了定制的蛋糕。
蛋糕上用奶油画了栀子花和合欢树,还写着“阿清十八岁生日快乐”。
他拎着蛋糕往林知清家走,远远就看到她站在楼下,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和他钱包里那张照片上的样子一模一样。
“走吧,去小花园。”林知清接过他手里的蛋糕。
“走吧。”
小花园里的栀子花开得正盛,香气弥漫。他们找了张长椅坐下,许知夏打开蛋糕,点燃蜡烛:“快许愿吧。”
林知清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轻声呢喃了几句,然后吹灭了蜡烛。
“许了什么愿?”
许知夏好奇地问。
“秘密。”林知清笑着眨眨眼,“生日嘛!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切了一块蛋糕递给林知清:“你尝尝,我特意让老板少放了糖,怕你觉得腻。”
林知清咬了一口,奶油在嘴里化开。
他正准备拿出手链,林知清忽然说:“阿许,我去买瓶水好不好?附近有家便利店,我很快就回来。”
“我陪你一起去。”许知夏起身。
“不用啦,就在路口,你在这里等我就好。”林知清按住他的肩膀,拿起钱包就跑,“很快回来。”
许知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坐在长椅上,小心翼翼地拿出装着项链的盒子。
同时右眼无征兆的跳动了下。
手链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想象着把它戴在林知清手腕上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拿出手机,想给她拍张回来时的照片,却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巨响。
那声音像一把尖刀,瞬间刺穿了许知夏的心脏。
他疯了一样朝着路口跑去,手里的盒子掉在地上,手链滚出来,被泥土弄脏也顾不上。
路口围了一群人,许知夏推开人群,看到的场景让他浑身冰冷——林知清躺在地上,白色的连衣裙被鲜血染红,像一朵被揉碎的栀子花。
旁边停着一辆失控的货车,司机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阿清!”许知夏扑过去,跪在她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碰她,生怕一碰她就会碎掉。
她就躺在那里,像个随时就要破碎了的洋娃娃一样。
他的眼泪像个廉价品一样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阿清,林知清,你醒醒。别吓我……”
林知清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他时,嘴角艰难地勾起一抹笑容,伸出手想触碰他的脸,却在半空中无力垂下:“阿许……我许愿……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我也是!我也是啊!”许知夏紧紧抱住她冰冷的身体,眼泪滴在她的脸上,很快便晕开,“林知清,你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来。我们还要去林大,还要一起看合欢树……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可林知清再也没有回应他。她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笑容定格在脸上,带着未完成的期待。
救护车和警察很快赶到。医护人员检查后,摇着头很抱歉的对许知夏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不可能!”许知夏猛地站起来,抓住医护人员的胳膊,“你们再救救她,她才十八岁!她今天生日啊!”
他的情绪失控,声音里满是绝望和崩溃,却怎么也换不回那个会冲他笑的女孩。
林知清的爸妈赶到时,看到地上的女儿,林妈妈一下子就晕了过去。林爸爸红着眼眶,扶住妻子,却也控制不住地发抖。
许知夏站在一旁,像个行尸走肉,手里还抱着那本合欢树封面的笔记本,扉页上的字迹被眼泪打湿,晕开了痕迹。
接下来的几天,许知夏像失去了灵魂。
他帮着林知清的爸妈处理后事,看着他们把她的照片放进骨灰盒,看着墓碑上刻下“爱女林知清之墓”,每一个动作都像在他心上割一刀。
他没有哭,只是呆呆地站着,眼神空洞,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知清的葬礼上,叶秋茗跟苏晓都来了。他拍了拍许知夏的肩膀,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苏晓腿软摔倒在地上,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林知清的名字。
许知夏手里拿着那串未送出去的栀子花手链,它不再属于任何人了。
“阿清,蛋糕还没吃完呢。”许知夏蹲在墓碑前,轻声说,“你不是说很好吃吗?怎么不吃了?还有这个手链,我还没给你戴上呢……”
他把手链放在墓碑前,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你不是说要等我回来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后来许知夏回到了林大。
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如同行尸走肉般,就在那,什么也不干。
李阳他们看着他这副样子,急得团团转,却怎么也拉不动他。
他的包里——那本合欢树笔记本和钱包里的照片一直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他每天都会拿出来看,一看就是一整天。
以前他总觉得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最好,因为能看到远处的合欢树,像极了高中校园里的那棵。
可现在,他再也不敢去那个位置,一看到合欢树,就会想起林知清递给他错题本时的样子,想起她在小花园里吹蜡烛的笑容。
他手机里还存着他们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林知清发来的:
【林:阿许,等我回来吃蛋糕呀。】
他反复看着那条消息,手指能解除到的就只剩冰冷的屏幕。
周末的时候,许知夏会去林大附近的文具店,找和那本合欢树笔记本一样的款式,却怎么也找不到。他还会去买那家栀子糕,味道和上次给林知清带的一样,可他却尝不出一点甜味,只觉得又苦又涩。
有一次,他在图书馆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身形和林知清很像,他疯了一样追出去,却发现只是认错了人。
站在路口,看着来往的人群,他忽然想起那天林知清跑向便利店的背影,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
三个月后,许知夏收到了一个包裹,是林知清的妈妈寄来的。
包裹里是一本日记本,是林知清的。他翻开,里面记录着从高中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大多都和他有关。
“今天物理竞赛,许知夏拿了第一,他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真的好厉害。”
“他被林大保送了,我好难过,怕他以后就忘了我。我要好好努力,考上林大,和他在一起。”
“阿许说要回来陪我过十八岁生日,我好开心。我买了笔记本给他,希望他能一直记得我。”
“明天就是生日了,我要许愿,希望能和阿许永远在一起,希望他能知道,我喜欢他很久了。”
人们都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可是,愿望不说出来也不会灵。
许知夏看着日记本上的字迹,眼泪滴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
他终于知道,他们对彼此的心意,从来都是一样的。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太晚了。
那天之后,许知夏变了很多。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笑,却比以前更加努力学习。
他把林知清的日记本和那本合欢树笔记本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每天学习前都会看一眼,像是她在身边陪着他一样。
每年林知清的生日和忌日,许知夏都会回到怀纯市。
他会去高中的小花园,摘一朵栀子花放在她的墓碑前;会去那家便利店,买一瓶她喜欢喝的水;会坐在长椅上,给她讲林大的趣事,讲他又取得了什么成绩。
“阿清,我拿到国家奖学金了,你要是在,一定会为我开心的。”
“阿清,林大的合欢树开花了,和我们高中的一样好看,你什么时候来看啊?”
“阿清,我好想你……”
“……”
风吹过,栀子花的香气弥漫,像是林知清的回应。
许知夏坐在墓碑前,手里握着那串被他擦干净的栀子花手链,阳光洒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心里的寒冷。
他永远记得,那个十八岁的生日,栀子花盛开得正好,他的女孩,却永远留在了那天。
他的阿清不会再长大,他只会比他的阿清越来越大。
而他对她的心意,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我喜欢你”,只能藏在心底,陪着他,直到永远。
此后,风再也没有来过。
风不会再来,也再也没有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