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恒第一百零一次确定，王烁然这个人，生来就是克他的。
比如现在。
年度音乐盛典的后台，走廊被各家粉丝送的应援花篮塞得水泄不通。陈奕恒刚结束自己那段完美到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表演，正被助理簇拥着往休息室走，抬眼就看见了那个他最不想看见的人。
王烁然。
他站在不远处自家那片金色花海前，正和工作人员说笑着，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得像是能驱散一切阴霾，活脱脱一个人间小太阳。
只有陈奕恒知道，那阳光底下藏着怎样的恶劣。
擦肩而过时，陈奕恒目不斜视，下颌线绷得比平时更紧，将“不熟”与“冷漠”贯彻到底。
然而，就在两人身影交错的那一瞬，一道带着笑意的、极低的嗓音，借着嘈杂的掩护，精准地钻进他的耳膜：
“陈老师刚才的高音，真是……听得人腿软。”
“……”
陈奕恒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袖口下的手指蓦地收紧。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在发烫，幸好被鬓角的碎发恰到好处地遮住。
这个混蛋！
他怎么能、怎么敢用这种轻佻的语气评价他的表演？
陈奕恒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加快脚步，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漏了半拍。
回到休息室，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陈奕恒脸上冰冷的线条稍稍松弛，有些脱力地在化妆镜前坐下。喉咙因为刚才完美的演唱而有些干涩，他习惯性地去摸口袋里的薄荷糖——那是他舒缓紧张和滋润喉咙的秘密。
却摸了个空。
估计是表演前换衣服时掉出来了。
他微微蹙眉，正想让助理去找找，休息室的门却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王烁然斜倚在门框上，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招牌笑容，手里却像变戏法似的捏着一枚浅蓝色的、包装熟悉的薄荷糖。
“找这个？”他晃了晃指尖的糖，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像只盯上猎物的狐狸。
陈奕恒的心猛地一跳。他怎么知道？
助理小雨见状，非常有眼力见地溜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出去。”陈奕恒声音冷得像冰。
王烁然非但没走，反而反手锁上门，一步步走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陈奕恒，将那颗糖递到他唇边，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润润喉，你接下来不是还有个访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哄骗，又潜藏着威胁，“还是说，陈老师想让我用别的办法帮你润？”
陈奕恒猛地抬眼，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他知道王烁然说得出就做得到。
僵持了两秒，陈奕恒终是败下阵来，极其勉强地微微张口，就着王烁然的手，含住了那枚薄荷糖。
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微凉的下唇。
王烁然的眼神瞬间暗了暗，像有墨色在其中晕开。
清凉的甜意在舌尖炸开，却丝毫无法缓解陈奕恒胸腔里的燥热。王烁然就站在他身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和自己同款却不同味的香水气息。
“耳返，”王烁然忽然弯下腰，手臂撑在化妆台两侧，将陈奕恒圈在椅子里，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下次再戴反，我就亲自上来帮你戴。”
陈奕恒身体一僵，猛地偏头想躲开这过近的距离，脸颊却猝不及防地擦过王烁然的唇角。
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被点燃。
陈奕恒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他猛地站起身，想要推开眼前的人，却被王烁然先一步扣住了手腕。
“躲什么？”王烁然低笑，目光落在他红透的耳垂上，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陈老师台上那么A，怎么台下这么……不经逗？”
这时，工作人员敲门通知返场合影。
王烁然这才像餍足的野兽般，慢悠悠地松开了手，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阳光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充满侵略性的人只是幻觉。
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替陈奕恒抹去根本不存在的嘴角糖渍，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
“走了，‘对家’。”他笑得意味深长，率先拉开门走了出去。
陈奕恒站在原地，手腕和唇角似乎还残留着王烁然触碰过的感觉，薄荷的清凉和那股陌生的燥热在体内交织冲撞。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绯红未退的脸颊，懊恼地闭了闭眼。
王烁然！
他绝对是故意的！从语言骚扰到行为逼近……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在用他那副阳光皮囊做伪装，行恶劣之事！
门外，王烁然并未走远，似乎是在等他。见他出来，目光在他微红的脸颊和耳根扫过，满意地勾起唇角。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向光影交织的舞台。
只是没人注意到，走在后面的王烁然，正不动声色地摩挲着刚才触碰到陈奕恒唇角的手指，眼神里充满了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而走在前面的陈奕恒，则下意识地用舌尖顶了顶口腔里那颗尚未完全融化的薄荷糖，清凉之下，是某种被彻底搅乱的心绪。
陈奕恒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
薄荷糖的清凉感早已消散，但王烁然指尖的温度，和他那句低哑的“不经逗”，却像烙印一样留在了感官里，挥之不去。他烦躁地扯下领带，将自己扔进沙发，闭上眼，试图将那个恶劣的身影从脑海里驱逐。
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是经纪人琳达姐。
“奕恒，还没睡吧？有个紧急情况。”琳达姐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棘手，“星耀平台那档S+级综艺《限定合作》，原本定下的嘉宾临时出事，平台方和公司高层开了紧急会议，点名要你和王烁然补上。”
陈奕恒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骤缩。“谁？”
“王烁然。”琳达姐重复了一遍，语气笃定，“我知道你们关系……比较特殊。但这次机会千载难逢。平台这是明摆着要炒热度，‘双王对家’首次常驻合体，话题度已经预定了。公司很重视，已经……原则上同意了。”
陈奕恒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想立刻拒绝，但理智告诉他，琳达姐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提升曝光和商业价值的绝佳机会。而且，公司的“原则上同意”，基本等同于最终决定。
“……让我考虑一下。”他声音干涩。
“奕恒，”琳达姐语气严肃起来，“这不是能不能拒绝的问题，而是如何利益最大化的问题。王烁然那边……据说也同意了。”
他也同意了？
陈奕恒的心沉了一下。那个家伙，又想玩什么把戏？
第二天下午，公司会议室。
陈奕恒到的时候，王烁然已经在了。他穿着简单的卫衣牛仔裤，窝在椅子里玩手机，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发梢跳跃，看上去清爽又无害。
听到开门声，王烁然抬起头，看到是陈奕恒，眼睛瞬间弯起，露出一个灿烂无比、足以让粉丝尖叫的笑容。
“陈老师，早啊。”他语气轻快，仿佛昨晚在休息室里那个步步紧逼的人不是他。
陈奕恒面无表情地在他对面坐下，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琳达姐和王烁然的经纪人强哥都在，双方团队开始就合作细节、镜头前互动尺度、利益分配等进行冗长而谨慎的谈判。气氛官方而疏离，完美符合两家“对家”的身份。
终于，涉及到核心的“合作模式”时，平台方代表推了推眼镜，提出方案：“为了节目效果，我们建议二位在节目初期可以保持适当的竞争关系，但需要有一些‘破冰’互动，比如……游戏环节的被迫合作，或者互相点评表演时，给出一些‘出乎意料’的正面评价。”
“可以。”王烁然率先表态，笑得人畜无害，“我一直很欣赏陈老师的专业能力，只是以前没什么机会表达。”他说这话时，目光坦然地看向陈奕恒，仿佛真心实意。
陈奕恒放在桌下的手微微蜷紧。这家伙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
“奕恒，你的意思呢？”琳达姐看向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陈奕恒抬起眼，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王烁然。对方依旧笑着，但那双眼睛里，分明藏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挑衅又玩味的光。
“……没问题。”陈奕恒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回答道。
会议结束，双方团队各自收拾东西离开。陈奕恒起身欲走，王烁然却慢悠悠地晃到他身边，借着身体遮挡，手指极其迅速地在陈奕恒的手腕内侧划了一下。
如同电流窜过。
陈奕恒猛地缩回手，眼神锐利地瞪向他。
王烁然却像没事人一样，凑近他耳边，用气音低语，温热的气息故意拂过他那敏感的耳廓：
“合作愉快啊，我的……‘对家’。”他顿了顿，声音里浸满了笑意，“期待节目里，你能‘出乎意料’地……多看我几眼。”
说完，他拍了拍陈奕恒的肩膀，像个熟稔的老友，转身跟着强哥离开了会议室。
陈奕恒僵在原地，手腕内侧被划过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烫。他看着王烁然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那股熟悉的、被对方完全掌控节奏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
这档综艺，注定不会平静。
几天后，《限定合作》先导片录制棚。
灯光炙热，镜头林立。陈奕恒和王烁然分别从舞台两侧走出，按照剧本要求，站在了主持人的两旁。
这是官宣合作后，两人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同框。台下站满了双方的站姐和粉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
互动环节，有一个考验“默契”的简单游戏——背对背写下对方最喜欢的食物。
王烁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写下了一个字。陈奕恒则蹙眉沉思了片刻，他印象中王烁然在镜头前似乎什么都吃，阳光开朗不挑食。
答案揭晓。
陈奕恒的板子上写的是“沙拉”（他猜测注重形象管理的王烁然可能会选这个）。
而王烁然的板子上，赫然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糖】。
台下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主持人惊讶地问：“烁然，你为什么写‘糖’？奕恒看起来不像是嗜甜的人啊。”
王烁然转向陈奕恒，脸上是无可挑剔的、面对镜头的专业笑容，眼神却像带着钩子，直直地望进陈奕恒微微闪烁的眼底。
“因为我觉得，陈老师冷冰冰的外表下，也许藏着一颗很甜的心呢？”他语气轻快，像是在开玩笑，却又无比笃定，“而且，陈老师不是经常在口袋里备着薄荷糖吗？”
一瞬间，陈奕恒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
他怎么会知道？！
他备糖的习惯极其私密，连跟了他好几年的助理小雨都未必清楚记得！
是那次……休息室里，他找糖时被王烁然看见了？还是更早之前？
镜头牢牢锁定着陈奕恒，捕捉着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近乎慌乱的震惊。他迅速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住所有情绪，再抬眼时，已恢复了平时的淡漠。
“王老师观察很仔细。”他避重就轻，声音平稳，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心跳得有多失序。
游戏环节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结束。
录制暂歇，陈奕恒快步走向洗手间，需要一点冷水来让自己冷静。他刚拧开水龙头，洗手间的门就被推开又关上。
王烁然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就站在他身后。
“紧张了？”王烁然看着他往脸上泼水的动作，语气带着戏谑。
陈奕恒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他冷峻的脸颊线条滑落。他没有回头，透过镜子冷冷地看着身后的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王烁然上前一步，几乎贴着他的后背，手绕过他，撑在冰冷的洗手台边缘，将他困在洗手台与自己身体之间。这个姿势充满了独占欲。
他看着镜子里陈奕恒湿漉漉的脸，和那双因为恼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睛，低笑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只是来告诉你，你猜错了。”
“我最喜欢的，不是普通的糖。”
他的目光落在陈奕恒沾着水珠、色泽浅淡的唇上，意有所指，声音喑哑：
“是薄荷味的。”
话音落下，他在陈奕恒彻底僵住的背影中，轻轻笑了一声，像偷腥成功的猫，心情大好地松开手，转身利落地离开了洗手间。
留下陈奕恒一个人，站在原地，耳边是嗡嗡的耳鸣，和着自己彻底失控的心跳声。
薄荷味的……糖。
他是在说糖，还是在说……他？
陈奕恒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脸和慌乱的眼神，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场由王烁然单方面发起的“战争”，他可能，从一开始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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