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

写完信后随泱把它装进了信封里，这封信也被装在了遗物箱里，和当年那封没送出去的表白信一起。也就只有在李洄死后随泱才能写下这样的深沉的爱，才敢表达出这样直白的爱。

随泱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季薄名发来的消息，是问他检查结果的，他盯着手机屏幕略微有一点出神。季薄名算是他在汴城这么多年唯一的真心的好朋友，不知不觉他们也已经认识十年了。

就在随泱还在想着怎么回这条消息才不会让季薄名担心的时候，下一秒，季薄名的电话就已经打过来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季薄名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依旧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季薄名的声音后随泱一直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但紧随其后的是痛苦和难受。他还是没控制住，这是他第一次让情绪崩溃地决堤。

“怎么了？难受吗？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季薄名的声音明显着急起来，直觉告诉他随泱现在一个人不可以。

“薄名......”随泱整理情绪后依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还是在哭。

“你在家里吗？我马上过去。不用挂电话，你要是难受的话就先吃药，我马上就到。”季薄名没有任何犹豫就下楼开车，在限速范围内一路疾驰到了碧岛，他甚至觉得电梯太慢，三步并两步到了随泱门口，他家在十二楼。

随泱家的指纹锁录了他的指纹，他急切地把门打开。随泱在地上蜷缩着，靠着床边，狠狠地掐着胳膊想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但作用甚微。

季薄名快速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把随泱裹在里面。上面还残留着季薄名的体温，很温暖。季薄名把随泱抱在自己怀里，安抚着随泱的情绪，他太崩溃了。他清楚地感受到随泱在颤抖的身体，清楚地听到随泱崩溃的啜泣。季薄名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再坚强的人也会有撑不住的时候。

“抱歉，抱歉薄名，太麻烦你了......”随泱暂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又跟季薄名说抱歉了。

“不麻烦，还难受吗？”季薄名没有松开随泱，他知道随泱还没有完全走出来，他比随泱自己清楚，“我看看胳膊。”

季薄名暂时放开随泱，拉过他的胳膊没给任何选择的机会，随泱下意识地想收回去却被季薄名死死拽着。

他胳膊上有很多指甲掐出来的痕迹，有几个已经出血了，季薄名皱着眉，但原本斥责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只有心疼。

“不用看了吧......”

随泱说着就要收回胳膊，下一秒，季薄名直接把他的袖子挽上去。随泱一瞬间愣在原地，胳膊停在空中，一瞬间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的秘密第一次被人发现。他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解释。

新伤叠旧伤，秘密麻麻的疤痕出现在季薄名的眼前，他的大脑被眼前的景象冲刷得一片空白，他没办法思考了。

“......疼吗？”质问的话说出口还是变成了心疼和自责，季薄名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哽咽。为什么他没有发现，为什么他对此一无所知，为什么让随泱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

“早就不疼了......”

随泱捋了捋袖子避开季薄名看过来的目光，他是胆怯的。一个人在黑暗处久居的人会本能地畏惧阳光，但畏惧阳光不是久居黑暗人的错。

“......”季薄名感到胸口很闷，随泱的伤口触目惊心，季薄名不敢想他的经历，他总是把事情往最坏的那方面想，但现在他不希望那是随泱的经历，“别乱动，我帮你上药。”

随泱看着季薄名拿药的背影，嘟囔了一句小题大做后又垂着头把袖子拢上去。

过了一会儿季薄名拿着碘伏和棉签过来，蹲在随泱面前，轻轻地涂上碘伏。他下手很轻，很多次甚至没涂上药。随泱看不下去了，“可以重一点，上药而已又没多疼。”

听到这话季薄名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眼随泱，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什么都没提，而他手上的动作还是很轻，轻到随泱都感觉有点痒了。

“还是不打算告诉我是吗？”季薄名终于处理好最后一个伤口后又一次抬头，不过这个问题是不是刚才想问的那个问题却说不好，“你打算一直瞒着是吗？”

“没有，都挺好的，不用担......”

“我刚才取药的时候看到了，胃癌晚期。随泱，你打算撑到什么时候？”季薄名打断随泱的话，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随泱，但还是把愤怒埋葬在了眼底，放软了语气，“你什么打算？”

“不治了。”随泱摇了摇头，语气坚定。

“为什么不治了？”季薄名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里，又把碘伏放回医药箱，小臂上全都是因为强压怒火而暴起的青筋，他转过身来，看着随泱垂着头的样子除了心疼外更多的还是恨他不争气，“为什么不治？我想不出什么原因和理由能够让你放弃自己的生命？”

随泱沉默着没说话，但季薄名似乎已经猜到了原因，他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音量猛然提高，“又是因为李洄？！你到底有爱他，为了他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是吗？！”

“......抱歉。”

“别跟我说抱歉！是不是因为我高中那几年没看着你你又因为他......”季薄名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剩下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好，姑且不说这个。就算是他在照顾你，就算你口口声声说是他给了你活下去的希望，但这不值得你为他放弃自己的生命心甘情愿去死啊......”

季薄名声音激动到哽咽，紧蹙着眉，愤怒和恨意快从眼底溢出来了。他没办法接受随泱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李洄死了，死在德国了。”随泱又一次揭开自己的伤疤，对于李洄的死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痛苦，他也煎熬。与其这样痛苦地草草一生，还不如在最后有限的时间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听到这话，季薄名未置一词，只是闭上眼，做了一个很长的深呼吸。他在消化这些信息，这些打击。最后也只是深深叹气，还是选择暂时向随泱妥协。他是害怕失去随泱，但更害怕随泱痛苦，比起让随泱来承受痛苦，那还是让他来吧。

“薄名，我明天要去西安，你要去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有点突兀，但季薄名知道这是随泱在搭台阶了。

“现在订机票也来得及。”季薄名蹲下，拨弄了两下随泱额前的碎发，“今晚我不走了，早点睡。”

“我订的是十点的机票。”随泱提醒道，稍加思索后还是开了季薄名的玩笑，“别打地铺，我买了沙发，睡你应该够了。”

“我知道了。”季薄名站起来笑了笑，向随泱伸出手拉他起来，“记忆力这么好留着背《离骚》啊，别浪费了。”

随泱借着季薄名的力站起来，他也笑了，“才不要，就要把你的糗事记下来，万一以后可以要挟你呢？”

“不用要挟。”季薄名笑着回话，他这个挚友永远可以给足随泱底气，“我去洗澡了，晚安。”

“季薄名，”随泱叫住了快走到浴室的季薄名，“沙发要是睡得不舒服的话，你可以上床睡，我其实没那么介意。”

“好啊。”季薄名回头笑着回应随泱，是弧度恰到好处的微笑，是留给随泱的温柔。

随泱躺回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入睡很快，盖上被子后不知不觉就睡得很沉。而季薄名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做了一晚上的攻略，一夜无眠。最后看着条条框框的日程安排，他还是放弃了所有的计划方案，选择跟着随泱的想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