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贺玄那艘阴森森的鬼船上,抱着膝盖,试图理清现状。
一个时辰前,我还是鬼市一个自由的醉鬼。现在,我成了黑水沉舟的……临时工?
船在幽冥水上航行,四周是望不见尽头的黑雾。贺玄站在船头,背对着我,玄色衣袍在阴风中翻飞,连个后脑勺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我偷偷打量他的背影,心里直打鼓。
劳务抵债?说得轻巧。谁知道他要怎么“劳务”我?该不会是让我去喂他岛上那些据说能吞吃魂魄的怪鱼吧?
“那个……贺大爷,”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没回应。只有船破开黑水的声音。
“您的岛上……还缺园丁吗?我种花可是一把好手!”虽然种死过的比种活的多。
“或者厨子?我烤地瓜特别香!”虽然经常烤成炭。
“再不济,我还能给您讲笑话解闷!”
船身猛地一晃,我差点栽进幽冥水。贺玄终于转过身,眼神冷得能冻死鬼。
“闭嘴。”
我立刻在嘴边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得,债主脾气不太好。
黑水岛比我想象的还要……荒凉。光秃秃的黑色石头,阴沉沉的天,连海水都黑得不见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腥又带着铁锈的气味。
贺玄把我拎进一座宫殿——如果那能算宫殿的话。阴冷、空旷,除了必要的石桌石椅,几乎没什么摆设,比我在上天庭那会儿的茅厕还简陋。
他扔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纸。
“债务清单。”
我接过一看,眼前一黑。
好家伙!上面连八百年前我请他吃的那串糖葫芦都标了价!三文钱!更别提那些名酒佳肴、奇珍异宝……林林总总,加起来是个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还不起的天文数字。
“这……这你也记?”我声音发颤,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泰山的纸,手都在抖。
贺玄冷笑一声,走到石椅前坐下,姿态倒是优雅,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你以为我是谁?”
我咽了咽口水,试图挣扎一下:“那……利、利息怎么算?”
他抬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锁住我,慢条斯理地说:“你的命,利息都还不上。”
好吧,看来我这辈子是别想还清了。卖身契签得死死的。
“那……工作内容是什么?包吃住吗?有休息日吗?五险一金……呃,这个好像没有。”我在他越来越冷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工作,”他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了敲,“看我心情。吃住,”他指了指大殿角落那一堆看起来像是给牲畜准备的干草,“那里。休息日……”
他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做梦的时候。”
我:“……”
我现在跳幽冥水还来得及吗?
贺玄显然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他不知从哪又摸出一本更厚的册子,封面上写着《黑水岛行为规范及劳务抵债实施细则》。
我目瞪口呆。这债主,业务挺熟练啊?是不是专门培训过?
“自己看。”他把册子丢给我,重得像块砖头。
我苦着脸翻开。
第一条:未经允许,不得离开黑水岛。(批注:违者债务翻倍。)
第二条:按时完成指派工作,不得偷懒。(批注:工作评定为‘差’则当日无饭。)
第三条:保持安静,不得喧哗。(批注:吵到债主,后果自负。)
……
林林总总几百条,把我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方方面面都规定死了,堪称《论如何合法合规地压榨前风师》。
我合上册子,深吸一口气,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看完了?”贺玄问。
我蔫蔫地点头。
“有意见?”
我疯狂摇头。哪敢有意见?
他似乎满意了,站起身:“今日工作,把殿外东侧那片空地清理出来。”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殿外,那是一片长满黑色荆棘和怪异苔藓的荒地。
“用什么清理?”我怀着一丝希望问,“有法器或者……至少给把像样的锄头?”
贺玄走到我面前,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塞进我手里。
“用这个。”
我:“……”
我看着手里那块硌手的石头,再看看外面那片望不到头的荒地,终于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劳务抵债”。
这他娘的不是抵债,是磨命!
贺玄看着我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似乎心情好了那么一丝丝(可能是我错觉),他补充道:“做完,有饭吃。”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内殿,留下我一个人对着手里的石头和外面的荒地发呆。
我掂量着那块石头,又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悲从中来。
想我师青玄,当年也是名震仙界的风师娘娘,倾酒纵歌,何等潇洒。如今却沦落到在鬼域荒岛搬石头,就为了一口饭吃。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不仅转,还他娘的是倒着转!
我叹了口气,任命地攥紧那块破石头,走向那片该死的荒地。
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搬石头就搬石头吧。
至少……贺玄他现在还没打算立刻要我的命。
这算不算……不幸中的万幸?
我一边自我安慰,一边举起石头,朝着第一丛顽固的黑色荆棘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