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渊那句话,像一块冰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沈月凝心底炸开惊涛骇浪。她握着书卷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几乎要捏碎那脆弱的纸张。
他知道了?他察觉到了什么?是母亲递纸条的事,还是仅仅因为柳如烟的来访起了疑心?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她强迫自己低下头,将脸埋在书页的阴影里,不敢泄露丝毫情绪,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引来他更深的探究。
李德全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如同来时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余下殿内愈发凝滞的空气。
顾临渊没有再说话,继续批阅他的奏折,仿佛刚才那句吩咐只是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死寂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下,刮在沈月凝的心上。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沈月凝维持着看书的姿势,身体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书上的字迹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全部的感官都调动起来,紧张地捕捉着殿内外的任何动静,等待着那可能到来的、未知的审判。
她不知道李德全会查到哪里,会不会揪出那个替母亲传递消息的宫人?会不会牵连到沈家?顾临渊会如何处置?是更严密的囚禁,还是更直接的惩罚?
每一种可能,都让她不寒而栗。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李德全回来了。
沈月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李德全走到书案前,低声回禀,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端倪:“殿下,奴才查问过了。今日除了按例洒扫和值守的宫人,并无闲杂人等靠近后园。沈尚书府上……也并无任何消息或人员往来宫禁的记录。”
沈月凝紧绷的脊背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分,但悬着的心并未完全落下。是李德全没有查出来,还是他……刻意隐瞒了什么?在这深宫之中,真相往往比表面看到的更为复杂。
顾临渊“嗯”了一声,并未抬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也或许……他根本不在意过程,只在乎最终的掌控。
“下去吧。”他淡淡道。
李德全再次躬身,退了出去。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但沈月凝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顾临渊那双看似淡漠的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让她感到恐惧。他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将她笼罩其中,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动网丝的震颤。
她不能再轻举妄动。母亲的那张纸条,是蜜糖,也是砒霜。
晚膳时分,顾临渊依旧让她同坐。
膳桌上气氛比往日更加沉闷。他沉默地用膳,偶尔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多了几分深沉的、难以捉摸的意味。
他夹了一块清淡的笋尖放入她碟中。
“多吃些。”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太瘦了。”
沈月凝低声道:“谢殿下。”然后机械地将那块笋尖送入口中,味同嚼蜡。
他用完膳,放下银箸,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状似无意地开口:“过几日,宫中举办重阳宴。”
沈月凝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你随孤一同出席。”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沈月凝猛地抬头看向他。出席宫宴?以什么身份?他这个被强行禁锢、名不正言不顺的“太子妃”吗?他要将她推到所有人面前,接受那些或好奇、或怜悯、或嘲讽的目光?
“殿下,”她声音干涩,“我……我凤体尚未痊愈,恐怕……”
“太医说,已无大碍。”顾临渊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是孤未来的太子妃,总要见人。”
他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
“怎么,怕了?”
沈月凝攥紧了指尖。怕?她当然怕。那将是比灵堂更公开的刑场。
“还是说,”他倾身向前,目光如炬,锁住她闪烁的眼眸,“你更想永远躲在这崇华殿里,不见天日?”
他的话,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出席宫宴,是羞辱,也是他将她彻底绑死在他身边的又一步棋。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沈月凝,是他顾临渊的所有物,哪怕手段不堪,也无人能够质疑。
“臣女……遵命。”她垂下头,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顾临渊似乎满意了,直起身。
“很好。”
是夜,沈月凝依旧背对着他躺在床榻内侧,身体因白日里的惊吓和晚间的消息而微微颤抖。那团藏着母亲纸条的丝线,仿佛在角落里燃烧,灼烧着她的理智。
顾临渊的手臂依旧横在她的腰间,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黑暗中,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安分些,沈月凝。”
“别再让孤,亲自来教你规矩。”
沈月凝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浸入冰冷的锦枕。
规矩?他的规矩,便是这密不透风的囚笼,便是碾碎她所有希望和反抗的强权。
重阳宴……那会是另一个深渊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像一只被蛛网牢牢黏住的飞蛾,每一次挣扎,都只会让那致命的缠绕更紧一分。
而那双在黑暗中窥视着她的眼睛,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