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韶关，空气里还裹着南方梅雨季未散的湿意，傍晚六点半，陈天宇背着半旧的黑色双肩包走出写字楼时，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黏成了几缕。他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手机屏幕亮了下，是李思慧发来的微信：“下班没呀？我买了菜，等你回来煮酸汤鱼。”
指尖在屏幕上敲出“快了，刚出公司”，陈天宇把手机揣回裤兜，快步走向公交站。他工作的游戏公司在韶关新区的产业园里，离租住的中环广场有四站公交路程，早晚高峰时总会堵上一会儿。今天运气不错，等了三分钟就来了辆23路，他挤上后门，伸手拽住头顶的扶手，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硌得后背有点疼——下午赶项目demo，他在工位上坐了整整五个小时，连口水都没顾上多喝。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穿过武江大桥，江面上泛着细碎的金光，远处的丹霞山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陈天宇盯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想起三个月前刚搬来韶关时的样子。那时他和李思慧刚从广州的大学毕业，拿着两份不算高但还算稳定的offer，咬咬牙租下了中环广场这套三房两厅。说是三房两厅，其实面积不大，客厅的沙发还是房东留下的旧款，扶手上有块明显的污渍，但李思慧用一块浅灰色的针织盖布遮了，再摆上两盆从楼下花店淘来的绿萝，倒也显出几分温馨。
“师傅，麻烦停一下，中环广场东门下！”陈天宇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拎着包挤下车。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亮着暖黄的灯，他拐进去买了瓶冰镇可乐——李思慧不让他多喝碳酸饮料，但今天赶项目累得慌，他想偷偷喝半瓶再回家。刚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就看见李思慧从小区里走出来，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手里拎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刚买的西瓜。
“陈天宇！你又买可乐！”李思慧的声音清亮，带着点故作严肃的语气。陈天宇赶紧把可乐藏到身后，嘿嘿笑了两声：“就今天喝一次，下午写代码快写傻了。”李思慧走近了，他才发现她的额角也沾了点汗，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刚去物业交了下个月的房租，顺便买了个西瓜，超甜的。”她说着，把塑料袋往陈天宇手里递了递，“快拿好，沉死我了。”
两人并肩往单元楼走，小区里的路灯已经亮了，昏黄的光洒在石板路上，映出两道拉长的影子。李思慧踩着高跟鞋，走路时会轻轻晃一下，陈天宇下意识地放慢脚步，让她能跟上自己的节奏。“今天前台没什么事吧？”他问。李思慧在一家本地媒体公司做前台人事，每天要负责登记访客、收发快递，还要帮人事部整理员工档案，事情不算多，但琐碎得很。
“还行，就是下午有个面试的，迟到了四十分钟，HR让我跟人家解释半天。”李思慧撇了撇嘴，“对了，我今天整理档案的时候，看见我们公司有个员工是韶关学院毕业的，跟我聊了两句，她说韶关这边秋天超美的，到时候可以去南华禅寺看银杏。”陈天宇点点头：“好啊，等我这个项目忙完，周末就带你去。”
进了单元楼，电梯里贴着张物业的通知，说下周要检修水管，可能会停水两天。李思慧掏出手机，把通知拍了下来：“得记着点，到时候提前存点水。”陈天宇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大学时李思慧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都喜欢记下来，笔记本上写得密密麻麻的，连哪天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都记得清清楚楚。
打开家门，一股淡淡的饭菜香扑面而来。李思慧早上出门前，已经把酸汤鱼的底料泡好了，还切了点土豆和豆芽放在冰箱里。“你先歇会儿，我去做饭。”她说着，把西瓜放进冰箱，就往厨房走。陈天宇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也跟着进了厨房：“我帮你洗鱼吧，你切菜。”
厨房不大，两个人站在里面刚好能转身。陈天宇蹲在水槽边，仔细地洗着手里的草鱼，李思慧则在旁边的案板上切土豆，菜刀落在案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混在一起，倒有种说不出的温馨。“对了，今天我妈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看看。”李思慧突然说。陈天宇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等下个月吧，这个月我得赶项目，估计周末也得加班。”
“我知道，”李思慧点点头，“我跟我妈说了，等你不忙了再回去。她还问我们房租贵不贵，要不要她补贴点。”陈天宇抬起头，看着李思慧的侧脸，心里有点发酸。他和李思慧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父母赚钱都不容易，当初租这套三房两厅，房租一个月要三千五，几乎占了他工资的一半。李思慧的工资比他低一些，每个月除去房租和生活费，剩下的钱也没多少。“不用跟阿姨说这些，我们自己能搞定。”他说，“等我这个项目上线了，应该能拿笔奖金，到时候我们可以换个大点的衣柜，你那些衣服都快放不下了。”
李思慧笑了笑，把切好的土豆放进盘子里：“不用换衣柜，我那些衣服够穿了。倒是你，该买双新鞋了，你那双运动鞋都快磨平了。”陈天宇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子，确实，鞋边已经有点脱胶了，还是去年生日时李思慧送他的。“没事，还能穿一阵。”他说。
酸汤鱼很快就煮好了，李思慧又炒了个青菜，还拌了个黄瓜。两人把菜端到餐桌上，陈天宇去冰箱里把西瓜拿出来，切成了几块。“开动啦！”李思慧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眼睛一下子亮了：“哇，超好吃的！我这个底料没买错。”陈天宇也夹了一块，酸溜溜的汤汁裹着鲜嫩的鱼肉，瞬间驱散了下午的疲惫。“比外面餐馆做的还好吃。”他说。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天。李思慧说起今天公司里的趣事，说前台的打印机又坏了，行政部的大哥修了半天没修好，最后还是她找了个维修师傅过来才搞定。陈天宇则跟她讲项目组里的事，说他们组长今天因为一个bug发了火，把负责测试的同事骂了一顿，搞得整个办公室气氛都很紧张。“你们组长也太凶了吧，”李思慧皱了皱眉，“你可别跟他学，以后要是当了领导，可不能随便发脾气。”陈天宇笑着点头：“知道啦，我才不会呢。”
吃完饭，陈天宇主动收拾碗筷，李思慧则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今天没做完的员工档案。客厅里的灯光很柔和，陈天宇在厨房洗碗，能听见李思慧敲击键盘的声音，偶尔还会传来她轻轻的叹气声——大概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他洗完碗，擦了擦手，走到客厅里，看见李思慧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着眉。“怎么了？”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这个员工的档案有点问题，入职日期好像写错了，我得跟人事部确认一下。”李思慧指着屏幕说。陈天宇凑过去看了看，确实，入职日期写的是5月32号，明显是笔误。“明天上班再跟他们说吧，今天先别弄了，累一天了。”他说着，把李思慧的电脑合上，“陪我看会儿电视吧。”
李思慧顺从地靠在陈天宇肩上，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放一部老电影，是周星驰的《喜剧之王》。两人没怎么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屏幕，偶尔会因为电影里的情节笑两声。看到尹天仇对柳飘飘说“我养你啊”的时候，李思慧轻轻碰了碰陈天宇的胳膊：“你以后会不会也跟我说这句话啊？”陈天宇低头看了看她，认真地说：“会，不过不是现在，等我再努力几年，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李思慧笑了，把头埋在陈天宇的怀里：“我现在就觉得挺好的。”
看完电影，已经快十点了。李思慧去洗澡，陈天宇则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想再改改下午没弄完的代码。屏幕亮起来，弹出一个项目组的微信群消息，组长在群里说，明天早上九点要开项目例会，让大家提前准备好汇报材料。陈天宇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有点烦躁，但还是回复了个“收到”。
李思慧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裹着一条粉色的浴巾。“别弄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她说着，走过去把陈天宇的电脑合上。陈天宇点点头，起身去洗澡。等他洗完澡出来，李思慧已经躺在床上了，手里拿着手机，正在刷小红书。“你看，这个博主推荐的韶关美食，说西河桥那边有家老字号的牛腩粉超好吃，周末我们可以去尝尝。”她说着，把手机递到陈天宇面前。
陈天宇凑过去看了看，图片里的牛腩粉看起来确实很诱人，汤汁浓郁，上面还撒了点葱花。“好啊，周末去吃。”他说着，躺到床上，把李思慧搂进怀里。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发出轻微的声响。李思慧靠在陈天宇的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陈天宇，”她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你说我们以后会一直在韶关吗？”陈天宇愣了一下，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大学毕业时，他和李思慧本来想留在广州，但广州的房租太贵了，以他们当时的工资，根本租不起像样的房子。后来看到韶关有合适的工作机会，两人就一起来了这里。“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在哪里都一样。”
李思慧笑了，在他胸口轻轻蹭了蹭：“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洒下一道细长的光。陈天宇抱着怀里的人，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心里突然觉得很踏实。他知道，现在的日子不算富裕，工作也有很多压力，但只要李思慧在身边，只要每天能和她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规划未来，就足够了。
他轻轻吻了吻李思慧的额头，小声说：“晚安，思慧。”李思慧没有回应，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而平缓。陈天宇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今天在公交车上看到的丹霞山轮廓，想起李思慧说的秋天要去南华禅寺看银杏，想起他们以后可能会在韶关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一个小小的阳台，种满李思慧喜欢的花。
这些想法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他心里慢慢生根发芽。他知道，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的事，可能会遇到困难，可能会有争吵，但只要他们一起面对，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韶关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却也带着希望。陈天宇和李思慧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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