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韧劲,淅淅沥沥敲在“砚心阁”的雕花木门上,把青石板路润得油亮。
沈砚正坐在临窗的案前,指尖捏着一枚银质镊子,极轻地剥离着一页宋刻本边缘的霉斑。工作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松烟墨香与陈年纸张特有的气息,墙角的铜炉煨着安神的香,袅袅青烟在光束里浮沉,一切都透着与世隔绝的沉静。
若此时有熟客进来,只会看见这位年轻的古籍修复师垂眸专注的模样——身着素色旗袍,长发松松挽在脑后,腕间搭着块洗得发白的棉布,与寻常手艺人并无二致。没人会知道,她案头那面不起眼的青铜镜,此刻正悄悄起了变化。
镜面原本蒙着层薄尘,此刻却像被晨露洗过般清亮起来,边缘浮现出细碎的银辉,如同有活物在镜底呼吸。沈砚的镊子顿在半空,眼角的余光瞥见镜中景象时,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不是书房熟悉的倒影。
镜中是艘泊在岸边的小楼,青瓦木栏,透着几分江湖气。一个穿青衫的男子正倚在栏边,手里把玩着个酒葫芦,神色闲散。旁边穿红衣的少年正踮脚往楼里张望,手里还提着个食盒,语气带着点雀跃:“李莲花!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糖葫芦,快尝尝!”
青衫男子转过身,唇边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方多病,多大的人了,还总爱吃这些甜腻东西。”
“我乐意!”少年把糖葫芦递到他嘴边,眼神带着点期待,“你尝尝嘛,这家的山楂特别甜。”
男子无奈地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时,他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深了些。
沈砚放下镊子,站起身。案头的铜镜此刻已完全亮了起来,镜中景象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这是《莲花楼》的叙事维度,一部讲述江湖浮沉的剧集,李莲花与方多病的相伴岁月里,藏着许多未被细究的温情,观众对那些一闪而过的默契总念念不忘。
看来,是观众的情感能量太过汹涌,让维度里的“情感锚点”出现了松动。
她走到工作室最深处,那里立着一道不起眼的屏风,推开屏风,后面竟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挂满了各式铜镜,大小不一,样式各异,有的蒙着厚厚的尘埃,有的则泛着微光——这便是“镜廊”,是沈砚家族世代守护的秘密,连接着无数个由影视剧情与观众情感构筑的叙事维度。
此刻,最中间那面最大的铜镜正光芒四射,镜中映出的正是方才那艘莲花楼。沈砚从怀中取出一支笔,笔杆是温润的墨玉,笔尖却泛着淡淡的银光,正是“墨玉笔”。她又从袖中抽出一卷看似普通的宣纸,展开时,纸上却隐隐有流光闪动,这是《时光情笺》,专门用来记录那些被忽略的心动瞬间。
“墨玉为契,时光为笺,录人间情,定维度衡。”她轻声念着祖辈传下的口诀,指尖抚上那面亮着的铜镜。镜面微凉,像是一层流动的水。
再抬眼时,她已站在岸边的芦苇丛后,身上的衣衫变成了粗布短打,与这江湖氛围相融。她收敛气息,像个真正的过客,静静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李莲花正低头用布擦拭着他的佩剑,方多病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今日听闻的江湖趣闻,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差点撞到旁边的木柱。李莲花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了他一把,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护持。
“毛手毛脚的。”他嘴上说着嗔怪,指尖却在触到少年胳膊时,悄悄拂过一处细小的擦伤——想来是方才跑着买糖葫芦时蹭到的。
方多病浑然不觉,还在兴头上:“你说那贼人会不会真藏在东边的破庙里?咱们明天去看看吧?”
李莲花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继续擦剑,声音听不出波澜:“再说吧,先把你这冒失性子收收。”
沈砚握紧墨玉笔,笔尖在《时光情笺》上轻轻划过,一行娟秀的字迹浮现出来:
“楼外芦苇摇,他擦的是剑,护的是身旁人的莽撞;他说的是趣闻,信的是眼前人的周全。一句嗔怪,一拂轻护,是江湖路远的相依。”
字迹落下的瞬间,墨玉笔微微发烫,《时光情笺》上的字迹泛起一层柔光,随即隐去。镜廊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嗡鸣,莲花楼的光影似乎柔和了许多,李莲花与方多病的身影在镜中渐渐淡去。
沈砚知道,这个锚点稳住了。
进入古代宅斗的维度,沈砚化身为窦府的“账房先生”,撞见宋墨在窦昭被刁难时,看似无意地打翻茶杯转移众人注意力;或是两人在书房议事,宋墨的目光掠过窦昭握笔的手,停留了半秒便移开。
她在《时光情笺》里写下:“权谋场里的风太烈,他却偏要为她折起棱角,藏成无人看懂的眼神。” 此时铜镜上会浮现下一个场景——《墨雨云间》的雨巷。
看来,又有新的心动瞬间,等着被记录了。
沈砚握紧墨玉笔,《时光情笺》在她手中轻轻颤动,像是在期待着下一次书写。她望着那面亮起的菱花镜,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故事,却总有相似的心动在悄然发生。而她的使命,便是循着这些心动的痕迹,用墨玉笔记录下那些被时光忽略的瞬间,让每一份真挚的情感,都能在各自的维度里,安稳地流淌下去。
雨还在下,镜廊的光芒明明灭灭,像是在诉说着无数个等待被发现的故事。沈砚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面新亮起的铜镜。
她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