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法则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燥热，像一件甩不掉的湿外套，黏在皮肤上。下课铃像是解除了某种封印，走廊瞬间被喧嚣灌满。

宋亚轩单肩挎着包，从后门晃出来。

他身形高挑，眉眼间是种未经打理的锋利，周遭的人群像潮水般自然分流，在他身边空出一小圈真空地带。

窃窃私语和敬畏的目光是他日常的背景音。

他习惯了。

直到那个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

张真源。

他正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微微低着头和身边的同学说着什么，午后的光线在他干净的校服袖口上跳跃，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

他手里拿着本物理竞赛题集，指尖夹着一支笔，无意识地轻点着纸页。

就那么一眼，宋亚轩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像被针扎破的气球，悄无声息地泄了。

他插在校裤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角色1轩哥，走啊，巷子里那家新开了机子……

一个黄毛凑过来，声音在接触到宋亚轩眼神时自动消音。

宋亚轩没理他，他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落在张真源身上。

他看着他微微蹙眉思考，看着他因为听懂了一个难点而眉眼舒展，那一点点细微的表情变化，在他眼里被无限放慢、放大。

这是他世界里，唯一不需要武装就能直视的光。

他抬脚，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不是直线，而是一个不易察觉的弧线，既能靠近，又不会真正侵入对方的安全范围。

这是他用了两年时间摸索出的，最近也最安全的距离。

就在他即将经过张真源身后时，一个抱着篮球横冲直撞的男生从教室里蹿出来，眼看就要撞到背对着他的张真源。

宋亚轩小心！

声音出口的瞬间，宋亚轩自己都愣了一下。

那声音不像他平时的沙哑冷硬，带着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急促。

几乎同时，他已经伸出手，不是去拉张真源，而是一把攥住了那个冒失男生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对方龇牙咧嘴。

角色2我操……轩、轩哥？

男生脸上的怒气在看清来人后瞬间化为惊恐。

宋亚轩没看他，目光飞快地从张真源身上扫过。

张真源也被这动静惊动，转过身，眼里带着一丝讶然，看向他。

那双眼睛很干净，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

宋亚轩走廊上，跑什么。

宋亚轩松开手，声音恢复了平时的低沉，甚至刻意加了几分不耐。

他对着那冒失鬼说的，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掠过张真源，确认他安然无恙。

角色2对、对不起，轩哥！对不起，张真源！

男生连声道歉，抱着篮球溜得比兔子还快。

张真源看向宋亚轩，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宋亚轩的心跳漏了一拍。

最终，张真源只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道谢，眼神里还残留着些许未散尽的疑惑。

然后，他便被旁边的同学拉着讨论起刚才的题目。

那句未曾出口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在宋亚轩心里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有点空，又有点胀。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只有他自己知道，插在口袋里的手，掌心刚刚沁出了一层薄汗。

走出教学楼，炽烈的阳光扑面而来。

他眯起眼，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他想起昨天晚上，那座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别墅。

餐桌上，沈博安正笑着给他父亲夹菜，画面温馨得刺眼。

他那位于上位者的父亲，难得地对他开口，问的却是他那个“不成体统”的样子，和永远上不了台面的成绩。

后妈在一旁温言软语地劝：“老宋，别动气，亚轩还小，慢慢教。”

那双保养得宜的眼睛看向他时，却带着冰冷的算计。

他当时是怎么回的？

他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上了楼。

关门声在寂静的别墅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知道，沈博安讨厌他，视他为争夺家产的绊脚石。

他不在乎。

那个家，除了母亲离开时留下的那点模糊记忆，早已没有任何值得他在乎的东西。

除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教学楼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

张真源已经坐回了靠窗的位置，正低头写着什么，神情专注。

阳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宋亚轩就那样站在梧桐树的阴影下，看了很久。

指尖的烟被无意识地捻碎，烟草屑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那是他所处的这片冰冷荒原里，唯一能看到的，却不敢轻易靠近的春天。

他最终将碾碎的烟扔进垃圾桶，转身，融入了熙攘的人群。

背影依旧挺拔不羁，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停滞与柔软，从未发生。

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无人区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