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的挽留

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但这一次，空气中似乎还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严浩翔拉着贺峻霖的手腕，将他带进这个刚刚发生过激烈冲突的地方。地上打翻的便当和散落的饭菜依旧狼藉，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风暴。

贺峻霖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片狼藉，眼神微微一暗。严浩翔敏锐地察觉到了，立刻说道：“你先坐，我收拾一下。”

他松开贺峻霖的手腕，快步走到角落，拿起扫帚和簸箕，开始清理地上的污秽。他的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笨拙，显然原主并不是会做这些事的人。但他做得很认真，微微蹙着眉，像是要急切地抹去刚才那不堪的一幕。

贺峻霖站在原地，看着严浩翔忙碌的背影，心中的违和感与困惑达到了顶点。

以前的严浩翔，别说主动收拾残局，就是东西掉在地上，也多半是等着他来捡。他像是被精心娇养的花，美丽却带刺，从不低头，更不会沾染这些“俗务”。

可现在……

贺峻霖沉默地走到旁边一张稍微干净些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严浩翔。看着他微微汗湿的额角，看着他因为弯腰而显得更加纤细的腰身，看着他努力将那些油腻的饭菜扫进簸箕……

苦艾的信息素不再像刚才在楼下时那般沉郁绝望，而是变得有些……紊乱。那清冷的苦涩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带着一种不知所措的迷茫。

严浩翔很快清理完了地面，虽然没能完全恢复光洁，但至少看起来不再那么刺眼。他放下清扫工具，走到水池边仔细地洗了手，然后从画室角落的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了医药箱。

他抱着医药箱走到贺峻霖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他。

这个姿态让贺峻霖呼吸一窒。严浩翔很少这样仰视他，更多的时候是带着不耐烦的平视，或者干脆是拒绝沟通的背对。

“手。”严浩翔轻声说，打开了医药箱。

贺峻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那只被烫伤的手伸了过去。

严浩翔的动作很轻，先用湿巾小心翼翼地擦干净伤口周围，然后拿出棉签，蘸了碘伏。冰凉的液体触碰到皮肤时，贺峻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疼吗？”严浩翔立刻停下动作，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关切。

“……不疼。”贺峻霖低声回答，喉结轻轻滚动。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比起严浩翔以前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这甚至算不上疼痛。但此刻，被这样珍重地对待，反而让他有些不习惯。

严浩翔这才继续动作，轻柔地用碘伏消毒，然后吹了吹气，仿佛这样能减轻那微乎其微的刺痛感。温热的气息拂过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一直痒到了贺峻霖的心底。

鸢尾花的香气因为两人距离的靠近而更加清晰，那温柔细腻的芬芳，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缠绕上来，与他自身清苦的苦艾气息交织、融合。这种信息素的交融，在以往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原主严浩翔极度排斥这种被视为“标记”和“束缚”的气息纠缠。

处理好伤口，贴上一个干净的创可贴，严浩翔却没有立刻起身。他依旧蹲在贺峻霖面前，双手轻轻握住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抬起头，目光澄澈而认真地看着他。

“贺峻霖，”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后……不要再那样说了。”

贺峻霖一愣：“什么？”

“就是……‘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做了就是’这种话。”严浩翔握紧了他的手，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却奇异地熨帖着贺峻霖混乱的心绪，“我喜欢你做的便当，喜欢你……关心我。”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以前是我不对，我把你的关心当成了负担。但我现在知道了，不是那样的。”

贺峻霖彻底怔住了，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喜欢？他做的便当？他的关心？这些词从严浩翔口中说出来，陌生得让他心悸。

“浩翔，你……”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问什么。问你到底怎么了？还是问你这又是想干什么？

严浩翔看出了他的疑虑，他抿了抿唇，决定不再纠结于无法解释的“改变”，而是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愿。

“我没有骗你。”他直视着贺峻霖的眼睛，不允许他逃避，“我只是……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了。我不想把你推开，不想看到你难过。”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心疼。心疼贺峻霖一直以来默默的付出，心疼他此刻眼中依旧残存的不敢相信。

“我们……我们能不能，回到以前那样？”严浩翔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像小时候那样，你陪着我，我……我也陪着你。”

像小时候那样……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贺峻霖记忆的闸门。那些两小无猜、亲密无间的日子，阳光下追逐嬉戏的身影，分享同一根冰棍的甜蜜，被欺负时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小小身影……那些被他深深珍藏，却又在后来一次次的伤害中被尘封的美好记忆，汹涌地浮现出来。

苦艾的信息素剧烈地波动起来，那清冷的苦涩中，似乎挣扎着要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他反手握住了严浩翔的手，力道有些大，甚至微微颤抖。

他死死地盯着严浩翔，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任何一丝虚伪和算计。可他只看到了一片坦荡的真诚，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类似于“悔过”和“挽留”的情绪。

这真的是浩翔吗？

那个视他为牢笼、一心想要挣脱他羽翼的浩翔，此刻竟然在挽留他？

巨大的冲击让贺峻霖一时失语。他沉默了太久，久到严浩翔眼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握住他的手也微微松了力道，似乎准备收回。

就在严浩翔即将放弃的那一刻，贺峻霖猛地收紧了手掌，将那只微凉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画室里响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沙哑：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严浩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坠入了万千星辰。他脸上绽放出一个真正舒心的、灿烂的笑容，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那就说定了！”他站起身，因为蹲久了有些踉跄，贺峻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的腰。

两人身体靠近，鸢尾与苦艾的气息彻底交融在一起，不再有排斥，只有一种奇异的、逐渐升温的和谐。

严浩翔顺势靠在贺峻霖身上，将额头抵着他的肩膀，轻声说：“我饿了。便当没了，你陪我去吃饭好不好？”

这是一种依赖的姿态。是贺峻霖渴望已久，却从未得到过的姿态。

贺峻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和气息，感受着那不再带刺的柔软，心中那座冰封的高山，似乎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

他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极其轻柔地、带着试探地，抚上了严浩翔柔软的发丝。

“……好。”他再次应道，声音比刚才沉稳了许多，也温柔了许多。

画室里，午后的阳光正好，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地上的狼藉已被清理，空气中刺鼻的松节油味似乎也被那逐渐融合的鸢尾与苦艾的芬芳所取代。

一场风暴似乎暂时平息。

而挽留，才刚刚开始。

—【拯救我的偏执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