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余震

记者会结束不到十分钟，朱志鑫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他依旧是那身黑色西装，只是领口扯得更开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尚未褪尽的疲惫和风尘仆仆。他推开门，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圈通红的苏新皓。

病房里，顾晚晴还在，正轻拍着苏新皓的背安抚他。看到朱志鑫进来，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担忧的眼神，她轻轻起身，低声道：“你们聊，我出去透透气。”说完，她给了苏新皓一个鼓励的眼神，悄然离开了病房，并体贴地带上了门。

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电视屏幕已经暗下，但刚才那场席卷全国的直播风暴，余威仍在病房里震荡。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讨论、震惊、谩骂或是同情，都被这扇门暂时隔绝，只剩下一种近乎窒息的安静。

苏新皓垂着眼，不敢看朱志鑫。他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眼泪已经止住，但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显得格外脆弱。朱志鑫在记者会上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炸响——承认标记，承认孩子，道歉，承诺……还有最后那句，近乎恳求的“重新开始”。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猛烈，让他完全不知所措。他应该愤怒吗？为这五年的委屈？还是应该感到解脱？秘密终于被揭开？或者……他心底那丝不该有的、隐秘的期待，又该如何安放？

朱志鑫没有立刻走近，他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他几秒，仿佛在确认他的状态。然后，他才迈开脚步，走到床边。他没有坐下，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深沉得像夜海。

“吓到你了？”他开口，声音比在记者会上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苏新皓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有关切，有疲惫，有坦诚，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情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又飞快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雪白的被单。

他该说什么？谢谢他承认一切？还是质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似乎都不对。

朱志鑫看着他这副样子，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他叹了口气，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距离拉近，他身上淡淡的乌木气息混合着室外的微凉，萦绕在苏新皓鼻尖。

“事情必须说清楚。”朱志鑫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些污蔑你的声音，必须彻底消失。让你承受了五年的非议，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选择了一种最直接、也可能是最伤及自身的方式，一刀切断了所有流言蜚语的根源。代价是他一直维护的完美形象可能出现裂痕，是他可能要面对的商业损失和粉丝质疑。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苏新皓的心狠狠一颤。他当然明白朱志鑫这么做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承认一个孩子，更是将他自己的事业和声誉，与他们母子捆绑在了一起。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复杂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没必要这样。”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你可以……私下解决。”

“私下解决，不足以震慑宵小，也不足以……”朱志鑫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他，“表明我的态度。”

他的态度？什么态度？苏新皓不敢深想。

又是一阵沉默。朱志鑫看着苏新皓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抿的唇，忽然伸出了手。他的动作很慢，带着试探的意味，最终，温热干燥的掌心，轻轻覆盖在了苏新皓紧紧揪着被单的手背上。

苏新皓浑身一僵，像被电流击中，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朱志鑫却稍稍用力，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逃离。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包裹住了苏新皓冰凉的手指，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苏新皓，”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记者会上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道歉是真的，承诺是真的，”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想重新开始，也是真的。”

他看着他，眼神坦诚得几乎残忍：“我知道这很突然，也知道你需要时间。我不逼你。但请你……至少，不要拒绝我的照顾。”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苏新皓从未听过的、近乎卑微的请求。这完全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顶流朱志鑫。

苏新皓的心彻底乱了。手背上传来的温度滚烫，一直烫到了心里。他看着朱志鑫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冷静疏离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决心，还有一丝他不敢辨认的……深情？

拒绝？他还能拒绝吗？在经历了这样的公开维护之后？在感受到这笨拙却坚定的温暖之后？

他僵着身体，没有挣开他的手，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他握着，仿佛这是一种默许，又或者，是他此刻混乱心绪下唯一的浮木。

窗外，夜色渐深。病房里灯光柔和，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靠得很近。一场席卷全网的风暴中心，此刻却异样地安静。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痛哭的控诉，只有无声的惊雷在两人紧握的手间，在心照不宣的沉默中，轰然炸响。

有些界限，一旦跨越，就再也回不去了。

（第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