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的第七个春天，来得格外冷。
灼华曦抱着念寒，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手里拿着一件刚缝好的青布小衣。念寒已经七岁了，眉眼长开了些，墨色的眼睛像极了沈清寒，笑起来时，左边脸颊也有个浅浅的梨涡，和她一模一样。
“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呀？”念寒靠在她怀里，小手攥着她的衣角，声音软软的。
灼华曦摸了摸他的头，眼底满是温柔：“快了，念儿乖，等爹受罚结束，就会来接我们了。”
这七年里，她每天都会给念寒讲沈清寒的故事——讲他是霁天的战神，白衣胜雪；讲他会给她买糖糕，会在她危险时护着她；讲他答应过，十年期满，就来接他们回家。
念寒总是听得很认真，大眼睛里满是憧憬：“娘，爹是不是很厉害？他会不会像画本里的英雄一样，骑着白马回来？”
“会的。”灼华曦笑了，眼眶却有些红。十年之期，还有三年，可她总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慢到她快要等不及了。
可她不知道，等不到的，不是十年之期，是念寒的命。
这天下午，念寒突然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浑身滚烫。灼华曦慌了，她抱着念寒，跑遍了小镇的医馆，可所有的大夫都摇着头说：“这病太怪了，寒气入体，五脏六腑都在衰竭，我们治不了。”
“治不了？怎么会治不了！”灼华曦抱着念寒，声音里满是绝望，“你们再想想办法，求求你们了！他才七岁，他不能死！”
大夫们都叹了口气，纷纷摇头走开。灼华曦抱着念寒，坐在医馆的门口，眼泪掉了下来。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瑶音灵力——如果灵力还在，她一定能救念寒，可她的灵力被封印了，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也做不了。
“娘……我好冷……”念寒靠在她怀里，声音微弱，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服，“娘……我是不是快死了？我还没见过爹……我想爹……”
“不会的！念儿不会死的！”灼华曦抱着他，站起身，眼神突然变得坚定，“娘带你去找爹！爹是战神，他一定能救你！”
她想起沈清寒说过，他是霁天的战神，在凡尘有一座战神庙。她抱着念寒，按照记忆里的方向，朝着战神庙跑去。
战神庙在小镇外的山上，很远，灼华曦抱着念寒，跑了整整一个晚上。她的鞋子磨破了，脚底板流着血，衣服被汗水和泪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可她不敢停——她怕一停下，念寒就会离开她。
“念儿，坚持住，马上就到了。”她轻声说，声音嘶哑，“爹在庙里等我们，他会救你的，一定会的。”
念寒靠在她怀里，呼吸越来越微弱，却还是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她：“娘……我相信你……”
天快亮的时候，灼华曦终于跑到了战神庙前。庙很旧，门口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殿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只有从天窗洒下来的一丝微光，照亮了殿中央的神像。
那是沈清寒的神像。
白衣胜雪，墨发垂肩，眉眼清冷，和他本人一模一样。只是神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冰冷得像一块石头。
灼华曦抱着念寒，跪在神像前，“噗通”一声，额头磕在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清寒！我求你！求你显灵！”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念儿快不行了，他是你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求你救救他！求你了！”
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磕头，额头磕在石阶上，渗出血来，染红了石阶，也染红了她的额头。
“爹……救我……”念寒靠在她怀里，声音微弱，小手朝着神像伸去，“爹……我想看看你……”
灼华曦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沈清寒，你看看他！他快死了！你不是战神吗？你不是说要护我们吗？你出来啊！你出来救救他啊！”
可神像依旧冰冷，没有任何回应。殿外的风，带着湿冷的潮气，吹进殿内，吹动了她的头发，也吹动了念寒微弱的呼吸。
“娘……我冷……”念寒的声音越来越小，小手渐渐松开，“娘……我好像看到爹了……他穿着白衣……在对我笑……”
“念儿！念儿你别睡！”灼华曦抱着他，使劲摇着，“你醒醒！爹还没来接我们，你不能睡！”
可念寒再也没有醒过来。他靠在她怀里，眼睛轻轻闭着，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像是睡着了一样。
灼华曦抱着他的尸体，浑身僵硬，眼泪流不出来了。她看着神像，看着他冰冷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样。
她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她磕破了额头，她哭哑了嗓子，她求了他那么久，可他还是没有显灵。她的孩子，她的念儿，还是死了。
她缓缓站起身，抱着念寒的尸体，转身朝着殿外走去。她的脚步很轻，很稳，没有哭，也没有笑，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就在她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神像。
那一眼，让她终生难忘。
庙中沈清寒的神像，眼角处，缓缓流下了一滴血泪。
红色的血珠，顺着神像冰冷的脸颊，慢慢滑落，滴在石阶上，和她额头的血，融在了一起。
灼华曦愣住了，她看着那滴血泪，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沈清寒……你看到了……你都看到了……可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她抱着念寒的尸体，转身，一步步走出了战神庙。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而此刻的霁天战神殿冰牢里，沈清寒正承受着最后一鞭雷刑鞭。一鞭落下，他的神魂像是被撕裂了一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冰牢的地面。
“华曦……”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意识渐渐模糊，“十年……快到了……我去接你……”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是他的血脉，是他的孩子！那气息很微弱，带着死亡的冰冷，瞬间消失在他的感知里。
“不——！”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底满是疯狂，“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他想冲出冰牢，想去凡尘找他们，可他的身体被铁链锁住，修为尽废，连动一下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股气息消失，只能感受到心口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那是骨肉分离的痛，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错。
“华曦……对不起……对不起……”他靠在冰墙上，眼泪掉了下来，和嘴角的鲜血混在一起，“我没能护住你们……没能护住我们的孩子……”
冰牢外的玄宸听到他的嘶吼，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沈清寒感应到了孩子的死亡，他也知道，这场惩罚，不仅毁了沈清寒的修为，更毁了他的心。
“清寒，这是命数。”玄宸轻声说，“你我都改变不了。”
“命数？”沈清寒笑了，笑得很疯，“什么命数？让我看着我的孩子死去，让我看着我的妻子痛苦，这就是命数？”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意识彻底模糊。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眼前浮现出灼华曦的样子——她穿着红嫁衣，笑着对他说：“沈清寒，你若敢对我不好，我就用灼华剑劈了你的战神殿！”
可现在，她的孩子死了，她的心也死了。她会不会，再也不想见他了？
战神庙外，灼华曦抱着念寒的尸体，走到了一片桃林里。她挖了一个坑，把念寒放进去，盖上土，又在上面种了一棵桃树。
“念儿，娘对不起你。”她坐在桃树下，轻声说，“娘没能救你，没能让你见到爹。等娘找到爹，一定让他来陪你，好不好？”
风一吹，桃树叶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像是在安慰她。她靠在桃树上，慢慢闭上眼睛，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沈清寒的雷刑鞭已经结束，百年囚禁也减为了十年——玄宸为他求情，天帝念他是战神，护三界有功，免去了他剩下的囚禁。
她也不知道，沈清寒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凡尘找她，却只看到了战神庙前的血迹，和桃林里那棵新种的桃树。
他站在桃树下，看着那棵桃树，眼底满是绝望。他知道，那是念寒的墓，是他的孩子，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华曦……念儿……”他低声念着他们的名字，声音嘶哑，“你们在哪里……我来找你们了……”
可他找不到她。灼华曦已经离开了小镇，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带着念寒的死，带着对他的恨，消失在了凡尘的烟火里。
司命星君苍玄站在桃林外，手里的命格簿上，灼华曦和沈清寒的名字，被血色缠得更紧了。他看着沈清寒绝望的背影，看着桃树下那棵小小的桃树，轻轻叹了口气：“第一世的缘，终是断了。露晞已散，不负难寻……接下来的瑶渊，又该是一场怎样的疯缠啊……”
风一吹，桃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对苦命的夫妻，为这个早逝的孩子，哀悼。太初界的光，依旧明亮，可属于灼华曦和沈清寒的第一世，已经在战神庙的血泪里，在桃林的新坟里，彻底落幕了。
而远方的瑶渊，黑衣的魔尊夜烬离，正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底，满是猩红的劫力，手里拿着一枚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灼华曦”三个字。
“花界帝姬……沈清寒的妻……”他低声笑着，声音里带着偏执的疯狂，“你的第一世，结束了。接下来的第二世，该轮到我了……”
（第四集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