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墙，在我与霍雨浩之间，越筑越高。
宿舍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我擦拭蝶翼时，布料与鳞粉轻微摩擦的声音。
我们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共享着同一片屋檐，却活在各自的孤岛上。
他终于受不了这种死寂。
“王冬。”
他放下手里的魂导器零件，声音干涩地开口。
我没抬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嗯。”
一个单音节的回应，礼貌，且疏远。
“今天……是周五了。”他试探着说。
我的手顿了一下。
周五。
我们的烤鱼日。
从我们成为室友的第二周起，雷打不动的惯例。
他负责用精神探测在海神湖里找最肥美的鱼，我负责用光明之力烤出最鲜嫩的肉。
我们曾开玩笑说，史莱克第一烤鱼组合，非我们莫属。
“我知道。”我淡淡地回答，继续擦拭着蝶翼上那片幽蓝色的花纹。
“那……我们晚上……”
他的话没说完，但期待的意味已经溢了出来。
他想用一条烤鱼，来融化我们之间这层坚冰。
他以为，一切还能像以前一样。
我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他眼底布满血丝，带着一丝近乎讨好的期盼。
我心里某个地方，被这眼神刺得抽痛了一下。
“我晚上有事。”我说。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
“有事？什么事？”他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
我放下手中的软布，站起身。
“约了萧萧和菜头，去魂导系那边看看。”
我撒了谎。
面不改色。
我只是不想再和他一起去海神湖，不想再闻到那熟悉的烤鱼香。
那会提醒我，我们曾经有多好。
“可是……烤鱼……”他喃喃道，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孩子。
“下次吧。”
我丢下这三个字，转身准备出门。
“等一下！”
他忽然叫住我，声音里带着一种奇怪的决绝。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王冬，我……”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晚上，也约了人。”
我的后背，瞬间绷紧。
“我约了秋儿。”
他叫她“秋儿”，而不是“王秋儿学姐”。
那么自然，那么亲昵。
“我们要去海神湖，推演一套水战的战术。”
“她的黄金龙在水里，力量会受到一些影响，而我的精神探测可以帮她……”
他还在后面不停地解释着，似乎想证明这只是纯粹的“训练”。
但我已经听不清了。
我的脑子里，只剩下“我约了秋儿”这五个字。
在嗡嗡作响。
原来，他刚刚的期盼，不是期盼我能答应。
而是在纠结，该如何对我开口，说他要失约。
原来，我刚刚的拒绝，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多可笑。
我们都在为对方着想，却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
“好啊。”
我听到自己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你们好好练。”
“不用管我。”
说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去找萧萧和菜头。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学院里走着。
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走到海神湖边。
隔着很远，我就看到了他们。
在那个我们经常烤鱼的老地方。
没有篝火，没有烤鱼。
霍雨浩站在水边，双眼紧闭，紫色的光芒在他眼眸深处流转。
王秋儿站在离岸边不远的浅水里，水只没过她的脚踝。
她手中的黄金龙枪，在夕阳下泛着流光。
她在演练枪法。
每一次挥动，都会带起一片水花。
而霍雨浩，则是在用他的精神力，模拟水下的各种攻击，配合她，考验她。
他们没有说话。
但王秋儿的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地回应了霍雨浩的精神突刺。
霍雨浩的每一次模拟，都恰好出现在王秋儿最需要试炼的角度。
他们之间，流动着一种外人无法插足的，绝对的默契。
那默契，比我和他之间，更直接，更纯粹，更……强大。
我忽然想起，有一次，也是在这里。
我烤鱼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手。
他紧张得不行，抓着我的手吹了半天，还用他那笨拙的极致之冰魂力，小心翼翼地给我降温。
冰凉的魂力，贴着我滚烫的皮肤。
那时候，我觉得，那就是全世界。
现在，他的极致之冰，他的精神力，他全部的专注。
都给了另一个女孩。
一个，和我长得那么像，却又完全不是我的女孩。
湖边的风，吹了过来。
带着水汽，有点凉。
我感觉胃里一阵抽搐，不是饿，是疼。
密密麻麻的，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
我弯下腰，捂住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时，霍雨浩似乎有所感应。
他猛地睁开眼，朝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朦胧的暮色，他或许看不清我的脸。
但他一定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属于“王冬”的身影。
他愣住了。
站在水里的王秋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冷，那么傲。
像是在看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不速之客。
我直起身。
我没有躲。
我甚至，朝着他们的方向，扯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我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了湖边。
我没有再回头。
我怕一回头，就会看到他追上来的身影。
更怕，他没有追上来。
回到宿舍，天已经完全黑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空荡荡的，冷冰冰的。
桌上，没有热气腾腾的烤鱼。
椅子上，没有那个会跟我抢第一口鱼肉的人。
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
回到，我还没认识他的时候。
不，不对。
回不去了。
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海神湖的方向。
那里，应该还亮着属于他们的光。
我伸出手，轻轻地，在冰冷的玻璃上，画了一条鱼。
然后，又用手掌，将它用力地，一点一点，擦掉。
从今天起。
史莱克，再也没有什么第一烤鱼组合了。
那条鱼，死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