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舔舐着干枯的木柴,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守夜的职责轮到了我。
我没有坐在火堆旁,而是选了一棵离他们稍远的树,靠着粗糙的树干,将自己隐没在光与影的交界处。
我不需要火光取暖。
我只需要一个足够清晰的视角,来完成我的观察。
霍雨浩躺在火堆的另一侧,背对着我,似乎已经睡着了。
王秋儿在他旁边,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盘膝而坐,正在冥想。金色的长发在火光下,像流动的熔金。
一切看起来,平静而正常。
我开始测量。
我的刻度尺,是霍雨浩的潜意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间的风,带着夜晚的寒意,吹得火苗一阵摇晃。
霍雨浩翻了个身。
他没有醒,只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朝着王秋儿的方向,挪了挪。
原本一米的距离,缩短了二十厘米。
我的目光,平静地记下这个数字。
又过了一会儿,林中深处传来一声不知名魂兽的低吼。
声音很远,没有任何威胁。
但躺在地上的霍雨浩,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反应。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紧接着,他睁开了眼。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看向我这个负责守夜的人。
也不是警戒四周。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精准无误地,第一时间,投向了王秋儿。
看到她依旧在平稳地冥想,他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下来。
他坐起身,眼神里的戒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守护的姿态。
他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然后才仿佛刚想起我的存在,转头看向我这边。
“有情况?”他压低声音问。
“没有。”我回答,声音在夜色中,听不出情绪。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没有躺下,而是拿起一根木柴,小心地添进火里,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谁。
做完这一切,他靠着自己的背包坐着,目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可我知道,他的精神力,像一张无形的网,将王秋儿笼罩在最核心的位置。
我的刻度尺上,又多了一道深刻的标记。
那是“第一反应”的距离。
我和她之间,隔着一道他永远也无法在瞬间跨越的,潜意识的鸿沟。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我们收拾行囊准备返程。
霍雨-浩将水囊分发给我们。
他很自然地,先将一个递给了王秋儿。
“你的。”
然后,他才拿起另一个,递给我。
“王冬。”
我接过来,手指触碰到水囊的表面。
是温的。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王秋儿手中的那个。
她正仰头喝水,水囊的表面,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
那是用极致之冰的魂力,特意降过温的。
她似乎更喜欢喝冰凉的水。
而这个细节,他已经知道了。
我拧开水囊,喝了一口。
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冰冷的胃。
返程的路,似乎比来时更长。
我们遇到了一处被雨水冲刷出的断崖,不算高,但很湿滑。
“小心。”
霍雨浩走在最前面,他回过头,不是对我,而是对跟在他身后的王秋儿说。
他甚至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拉她一把。
王秋儿看都没看他伸出的手,只是脚尖在崖壁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一只金色的飞鸟,轻盈地落在了对面。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霍雨-浩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他收回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却没有丝毫被拒绝的难堪,反而带着一丝……纵容。
他回头看我,似乎才想起我也需要帮助。
“王冬,我拉你……”
“不用。”
不等他说完,我背后的蝶翼瞬间展开,只是轻轻一振,便越过了断崖,落在了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
我甚至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我不需要他的帮助。
尤其是在他想起了别人的帮助之后,才轮到我的,那种施舍般的援手。
我的刻度尺,在这一刻,测量出了“伸手”的距离。
那只手,伸向她,是本能。
伸向我,是责任。
我们之间的距离,又被拉开了一个身位。
走出星斗大森林,天光大亮。
压抑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久违的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任务完成了。
我们三个人,即将分道扬镳。
霍雨浩似乎也松了口气,他脸上的愧疚和纠结,被一种即将解脱的轻松所取代。
他快走几步,追上我,与我并肩。
“王冬。”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以前一样。
“等我们回去,我请你去吃城里最好的水晶脍,怎么样?就当是……赔罪。”
他以为,一顿饭,就能抹平所有的裂痕。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
“啾——”
一声清越的鸟鸣,从我们头顶划过。
王秋儿停下脚步,抬起头。
“是追风雀。”她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波澜,“它的叫声短促有力,说明气流稳定,明天会是个大晴天。”
霍雨浩也停了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的武魂,对风很敏感。”王秋儿淡淡地解释。
“那……那它和我的精神探测结合,是不是可以在空中,预判出更远的风向和气流变化?”霍雨浩的眼睛亮了起来,职业病又犯了。
“或许。”王秋儿没有否认。
“我们可以试试!如果可以,那以后空战……”
他彻底忘了。
忘了自己刚刚还在对我“赔罪”。
忘了那顿他许诺的水晶脍。
他的整个世界,都被那只追风雀,和王秋儿那句无心的话,完全占据了。
他们站在路的中央,旁若无人地,开始讨论一种全新的,只属于他们的,空战战术。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一个金发耀眼,一个眼眸明亮。
看起来,那么和谐。
我看着他们,然后,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水囊。
那份温热,已经彻底凉了。
我没有再停留。
也没有打扰他们。
我只是默默地,迈开了脚步,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这一次,我走在了最前面。
我不再需要回头,不再需要观察,不再需要测量。
那把名为“距离”的刻度尺,已经量到了尽头。
所有的刻度,都指向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结果。
我抬起头,看向前方通往史莱克学院的路。
路很长。
但从现在起,我会一个人走。
我身后的那两个人,和他们的世界,已经被我,远远地,抛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