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回响

暴雨是凌晨三点停的，留下满城湿冷的雾气。

市立中心写字楼23层，玻璃幕墙外还挂着未干的水珠，折射着清晨五点的微光。保洁员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时，脚边的清洁车“哐当”撞在栏杆上——走廊尽头的窗边，一个男人趴在外翻的窗沿上，身体早已失去温度，身下的地毯浸着一小片深色水渍，与窗外灰蒙蒙的天连成一片。

“死人了！”尖叫声刺破了写字楼的寂静。

两小时后，刑侦支队的警车停在写字楼楼下，红蓝警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划出晃动的光带。陆沉踩着积水走进电梯，黑色冲锋衣的袖口沾了点泥点，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还带着熬夜后的红血丝。昨晚刚破获一起跨市盗窃案，还没来得及合眼，就被这通紧急呼叫拽到了现场。

小林“陆队，”

”年轻警员小林迎上来，递过手套和鞋套

小林“死者赵坤，45岁，盛远集团财务总监，今早六点被保洁发现，初步判断是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坠亡。现场已经封锁，技术科正在取证。”

小林陆沉点点头，戴上手套走进案发办公室。空间宽敞，装修奢华，落地窗外是城市核心区的全景，而那扇打开的窗户旁，正是死者坠落的起点。他蹲下身，目光扫过地面——没有拖拽痕迹，没有打斗残留，甚至连窗沿上的指纹都只有死者本人的，一切看起来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自杀。

技术人员“现场很‘干净’，”

技术科负责人走过来，压低声音

技术人员“除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半张被撕碎的文件，边缘已经泛黄，上面隐约能看到“城南项目”“资金流向”的字样，还有一个模糊的签名，最后一个字像是“林”。

陆沉指尖捏着证物袋，眉头微蹙。盛远集团的城南项目三年前出过争议，当时有传闻说存在资金挪用，但最后不了了之。而这个“林”字，让他莫名想起了一个人——十年前因“贪污公款”自杀的建筑界泰斗，林振宏。他年少时曾见过林振宏一面，对方严谨的治学态度和对行业的热忱，至今印象深刻。

陆沉“死者的社会关系查得怎么样？”

陆沉站起身，目光扫过办公室的布局，设计简洁利落，却在细节处透着压抑，比如办公桌后的书柜，所有书籍都摆得整整齐齐，却唯独少了最中间的一层。

小林“正在查，赵坤近几年社交圈很窄，除了工作就是应酬，没什么仇家。不过……”

小林顿了顿，

小林“我们查到，他十年前在市财政局工作，正好是林振宏案的经手人之一。”

陆沉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米白色西装套裙的女人站在警戒线外，长发束成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气质清冷又干练。她手里拿着一个设计文件夹，看到屋内的警察，没有丝毫慌乱，只是微微颔首

林砚“您好，我是林砚，筑境设计的负责人，受盛远集团委托，来对接写字楼23层的改造项目。”

她的声音平静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陆沉抬眼望去，恰好对上她的目光——那是一双极黑的眼睛，像深潭，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藏着看不清的情绪。

陆沉“抱歉，这里发生了命案，暂时无法对接工作。”

陆沉走上前，语气平淡，目光却没离开她的脸，试图捕捉一丝异样。

林砚的视线掠过他，落在那扇打开的窗户上，又快速收回，重新看向陆沉时，脸上已带上礼貌的歉意

林砚“理解。那请问后续何时能恢复对接？我这边的设计方案已经完成，需要和赵总监确认细节。”

陆沉“赵总监就是死者。”

林砚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惋惜

林砚“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赵总监之前沟通时还很专业。”

她的语气自然，没有任何破绽，就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合作方，对死者的遭遇表示遗憾。

可陆沉却注意到，她的指尖在文件夹的封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个动作很细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更让他在意的是，当他提到“林振宏案”时，她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快得像错觉。

陆沉“后续事宜会有人联系你。”

陆沉收回目光，侧身让开道路

陆沉“现在请配合我们登记信息，暂时不要离开现场。”

林砚点点头，没有异议，跟着警员去登记。走过陆沉身边时，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飘了过来，与办公室里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形成鲜明对比。

陆沉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证物袋里的半张文件。林砚，林振宏的女儿，十年前那场冤案的受害者家属，如今以建筑设计师的身份，出现在与旧案相关的死者办公室里。

这仅仅是巧合吗？

窗外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陆沉握紧了手里的证物袋，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质感，仿佛能触摸到隐藏在迷雾之下，那道深渊的边缘。

这场坠落，绝不是结束，而是某种回响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