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羊

剑冢的风裹挟着铁锈与尘土，刮在脸上生疼。凌月汐缩在石壁凹处，把那柄锈迹斑斑的剑抱在怀里——这是她在满堆废剑里挑的“伴手礼”，剑身坑洼，连剑刃都钝得划不开布，唯独剑柄处那丝温润灵气，能在寒夜里给她添几分暖意。

她在剑冢已苟了整整三个月。每日天明就去清理废剑，把断的、锈的、灵气散尽的残剑按宗门规矩分类堆好，傍晚再找些干燥的剑穗、破旧的剑囊生火取暖。低阶怨灵偶尔会循着活人气味飘来，可它们怕极了剑冢里残存的剑意，最多在远处晃悠两下，便被锈剑上那点微弱灵气逼退。凌月汐乐得清静，除了每日固定的“工作”，其余时间都在角落打坐——她底子差，炼气一层的修为进境缓慢，可只要能慢慢攒灵气，总能等到出去抱大腿的机会。

这日午后，她正蹲在一堆断剑前，用石块打磨那柄锈剑的剑柄——磨得光滑些，握着手感也好。忽听得剑冢深处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似她这般小心翼翼，反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踩在碎剑上发出“咔嚓”轻响。

凌月汐心头一紧，猛地把锈剑护在身后，缩到断剑堆后屏住呼吸。剑冢除了她，从没来过第二个人——押送弟子每月只在月初扔一袋辟谷丹在石门边，连门都不进。是长老改了主意，要把她挪去妖兽谷？还是有其他弟子被罚进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悄悄探出头，只见一道玄色身影从废剑堆的阴影里走出来。那人穿的不是青云宗的弟子服，而是一身剪裁利落的玄色劲装，衣摆绣着暗纹，却被尘土蒙得看不清样式。他身形挺拔，背着一个黑色布囊，手里拎着一把比寻常长剑更宽的重剑，剑鞘上也落满锈迹，像是从哪个角落捡来的废品。

男人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正低头打量着地面的剑痕，神情专注，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全然没注意到躲在暗处的她。

凌月汐松了口气——看这打扮，八成也是个犯了错、被罚来剑冢思过的弟子。说不定是内门弟子，得罪了长老，才被扔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在片场见多了这种“表面风光、背地落魄”的人，当下便放下戒心，只是不想多惹麻烦，依旧缩着没动。

可那男人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脚步顿住，缓缓抬眼朝她的方向看来。

凌月汐心一慌，赶紧低下头，假装自己是块嵌在断剑堆里的石头。直到一双玄色云纹靴停在她面前，她才硬着头皮抬起头，扯出个怯懦的笑——这是她在宗门练熟的表情，最能让人放下戒心。

“师、师兄，”她声音放得软软的，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我……我是被罚来清理废剑的，你也是来思过的吗？这里风大，要不……要不一起躲躲？”

男人盯着她看了片刻，目光落在她怀里那柄锈剑上，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在她身边的断剑堆上坐下，动作随意地将手里的重剑靠在石壁上，布囊放在腿边。

凌月汐见他不说话，也识趣地闭了嘴，继续低头打磨自己的锈剑柄。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只有风刮过废剑的“呜呜”声，和她磨剑柄的“沙沙”声。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男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你在这里，多久了？”

“三个月了。”凌月汐老实回答，不敢隐瞒，“长老说我是炼气一层的废物，罚我来清理废剑，什么时候清理完，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她说着，故意叹了口气，装出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过这里挺好的，比妖兽谷安全多了……师兄你呢？犯了什么错呀？”

男人闻言，嘴角似乎勾了勾，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剑冢深处，你去过吗？”

凌月汐一愣，赶紧摇头：“没去过！深处的剑意好重，我修为低，靠近了会头疼，而且长老说，那里的废剑不用清理，让我别往里走。”她顿了顿，好奇地看向男人，“师兄你要去深处？那里除了更破的剑，什么都没有呀。”

男人没说话，只是抬手拍了拍腿边的布囊，指尖在布囊上轻轻敲了两下。凌月汐没在意，只当他是无聊，又低头磨剑——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攒够灵气，等下次押送弟子来送辟谷丹时，能不能求对方捎句话，说她清理废剑有功，能不能去内门打杂，哪怕离墨渊师尊的殿宇近一点也好。

可她没看见，男人在她低头时，目光已掠过她怀里的锈剑，望向剑冢深处那道被废剑堵死的石门，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缓缓站起身，拎起重剑，对凌月汐道：“我去深处看看，你待在这里，别乱跑。”

凌月汐抬头，见他要走，赶紧叮嘱：“师兄小心点！深处的剑意真的很厉害，我上次不小心靠近了点，差点晕过去！”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似乎藏着什么她看不懂的情绪，只淡淡说了句“放心”，便转身朝剑冢深处走去，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废剑阴影里。

凌月汐摇摇头，继续磨她的剑柄。心想这位师兄看着冷冷的，倒也不算难相处，就是胆子太大了，居然敢去剑冢深处。她抱着锈剑，靠在石壁上打盹——等师兄回来，说不定能问问内门的事，要是能打听点墨渊师尊的消息，那就更好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轰隆”声惊醒。

不是风声，是石壁坍塌的巨响！

凌月汐猛地坐起身，只见剑冢深处的方向，烟尘滚滚，原本堵着石门的废剑堆全塌了，一道刺眼的金光从石门缝隙里漏出来，连带着一股磅礴的剑意席卷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怀里的锈剑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剑柄处的温润灵气瞬间暴涨，顺着她的指尖往她体内钻。凌月汐大惊，想把剑扔开，却怎么也松不开手——那锈剑像是长在了她手上，剑身的锈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泛着淡淡月华的银白剑体，剑身上隐约浮现出流转的“云曦”二字，竟是柄有名字的古剑！

“谁在那里？！”

一道怒喝从烟尘里传来，不是那个玄色劲装男人的声音，而是带着几分威严的呵斥。紧接着，她看见那道玄色身影从烟尘里冲出来，背上的布囊鼓得高高的，手里的重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剑刃寒光凛冽，哪是什么废剑！

男人奔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速极快：“跟我走！”

凌月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往前跑。身后的烟尘里，几道白色身影追了出来，为首的正是青云宗的内门执事，手里握着法剑，厉声喝道：“大胆贼人！竟敢盗取仙尊的‘墨渊剑’！留下剑来，饶你不死！”

仙尊？墨渊剑？

凌月汐脑子“嗡”的一声，猛地看向男人背上鼓囊囊的布囊——那里面装的，难道是墨渊师尊的佩剑？！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原书里提过一嘴，墨渊仙尊早年曾将佩剑“墨渊”遗失在剑冢深处，宗门寻了多年未果，只当是被剑意损毁，没想到……

她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他侧脸线条凌厉，额角沾了尘土，却丝毫不见慌乱，握着她手腕的手力道极稳，带着她在废剑堆里穿梭，速度快得惊人。

眼看就要冲到剑冢石门，身后的剑气已近在咫尺，男人却突然停下脚步。凌月汐正想问怎么了，手腕上的力道猛地一松，她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回头时，只看见男人转身的背影——他竟将背上的布囊解下来，狠狠扔向她！

“接住！”他声音冷得像冰，没有半分之前的平静。

凌月汐下意识伸手去接，布囊入手沉甸甸的，里面的长剑隔着布料都能透出凛冽剑意——是墨渊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已提着自己的重剑，转身朝追来的内门执事冲去，剑锋一扫，逼退了最前面的两人。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算计好的冷漠：“多谢‘师妹’替我拖延片刻，这份‘功劳’，送你了。”

凌月汐浑身一僵，手里的布囊仿佛有千斤重。

她终于明白，从一开始，她就不是什么“偶遇的同伴”，而是他早就选好的替罪羊！他故意跟她搭话、让她放松警惕，甚至在逃跑时带上她，就是为了这一刻——把盗取墨渊剑的罪名，全推到她这个“剑冢常驻废柴”身上！

“你……你混蛋！”凌月汐气得浑身发抖，想把布囊扔回去，可内门执事的怒喝已到了耳边：“果然是你这废物勾结贼人！竟敢盗取仙尊佩剑，今日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几道剑气同时朝她射来，凌月汐吓得转身就跑，怀里抱着云曦剑，手里攥着烫手的墨渊剑布囊——前有石门紧闭，后有追兵杀来，而那个把她拖下水的男人，正提着重剑，在剑光里节节后退，眼看就要冲破剑冢的侧门，彻底把她甩在这里！

“站住！你给我站住！”凌月汐哭喊着，可男人的身影丝毫没有停顿，玄色衣摆一闪，便消失在了侧门之外，只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和身后越来越近的杀意。

凌月汐靠在冰冷的石门上，看着追来的内门执事，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云曦剑，和怀里装着墨渊剑的布囊，欲哭无泪——她只想安安稳稳抱大腿苟活，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了盗取仙尊宝剑的“主谋”？那个男人，不仅骗了她，还把所有罪责都甩给了她，让她成了死路一条的替罪羊！

剑气已至眼前，凌月汐闭上眼，心想这下是真完了——比被扔进妖兽谷还惨，她怕是要被墨渊仙尊亲自扒了皮，连转世当背景板的机会都没了！

可就在这时，她怀里的云曦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剑身的月华纹路骤然亮起，一道柔和的光罩将她笼罩其中，竟硬生生挡下了所有剑气！